南宋三年的梅雨季,杭州城被黏腻的湿气裹得严严实实,可比阴雨更让人窒息的,是接连发生的怪事。先是西湖三潭印月旁的夜航船频频失踪,头一夜是张老艄公的“平安号”,船主本是要送几位盐商连夜赴上海,结果船出湖心便没了踪影。次日一早,官府派了二十多个船夫打捞,捞了整整三天,只从湖底摸上来半截染血的橹——橹头的桐油还未褪尽,木缝里嵌着的碎布却是张老艄公常穿的粗麻布褂子。这事还没平息,钱塘门内的义庄又无故起火,三更天时分,巡夜的更夫刚敲过梆子,就见义庄方向红光冲天。等消防队挑着水桶赶到时,那片低矮的瓦房已烧得噼啪作响,火舌裹着黑烟卷向夜空,连附近的老槐树都被烤得焦黑。大火扑灭后清点,二十多具棺木全成了焦黑的木炭,骸骨混在灰烬里,根本辨不出原貌。唯独最角落那具百年老棺完好无损,朱红漆色虽有些斑驳,棺盖上却赫然浮现出几道青森森的爪痕,爪尖深陷木中,像是被什么巨物狠狠抓过。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全城,茶馆酒肆里,茶客们都攥着茶杯压低声音议论,靠窗的一桌更是凑得紧密:“我听义庄看守说,起火前一晚,他听见庄里有‘咯吱’的声响,像是棺木在动!”“何止啊,昨儿我家隔壁王婶去上香,路过钱塘门,还闻见一股尸臭味呢!”众人越说越怕,纷纷揣着护身符出门,连往日热闹的夜市都冷清了大半,人人都道是杭州城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净慈寺山门外就围满了百姓,三层外三层堵得水泄不通,连寺前的石板路都被踩得发亮。人群中央,知府衙门的捕头王虎正蹲在一具浮尸旁,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身着藏青捕快服,腰间的刀鞘磨得发亮,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络腮胡往下淌,手里的验尸格目被攥得皱巴巴的。那浮尸是今早被渔民从西湖里捞上来的,躺在一块破草席上,面色青紫得像冻透的茄子,七窍里还残留着暗红的血痂,身上的粗布短褂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却连半点刀伤、斧痕都没有。最诡异的是脖颈处,绕着一圈淡淡的黑印,指节大小的印记排列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勒过,却又没有勒痕的深浅变化。“王捕头,这已是本月第三具了!”人群里一个穿蓝布衫的货郎忍不住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上一个是我远房表叔,也是这样不明不白死在自家床上,脖子上跟这一模一样的印子!再这样下去,咱们杭州城就要变成鬼城了!”这话一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吓得往后面缩,有人慌忙摸出怀里的香火,对着净慈寺的方向连连作揖。王虎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在腰间的刀把上,沉声道:“别吵!都给我安静!”他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寺内那扇朱红大门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我已派小捕快去请道济大师了,大师神通广大,只要他一到,定能查明真相,还杭州城一个太平!”
话音刚落,就听寺内传来一阵破锣似的唱腔,调子忽高忽低,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洒脱:“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世人若学我,不疯也成魔!”紧接着,寺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和尚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他头戴一顶烂得露了顶的僧帽,帽檐耷拉着遮住半张脸,身穿的僧衣打满了补丁,青一块灰一块,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脚下一双草鞋早已磨穿了底,脚趾头露在外面沾着泥点,手里攥着把破蒲扇,扇面上破了好几个洞,腰间还挂着个油光锃亮的酒葫芦,走路时“哐当”作响。这正是净慈寺里那位不守清规的道济和尚,百姓们都叫他“济公”。济公走到浮尸旁,也不管地上的泥水,一屁股蹲了下去,伸出脏兮兮的手捏了捏死者的脸颊,指腹在皮肤上游走片刻,又扒开死者的眼皮,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瞳孔。周围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连王虎都凑了过来,大气不敢出。济公看完,皱起眉头,伸手摸了摸下巴上乱糟糟的胡茬,随后抓起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浸湿了一片补丁,他却毫不在意,抹了把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话音一转,语气沉了下来,“这不是寻常的邪祟作祟,是尸魔现世了。”
济公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捏了捏死者的脸颊,又扒开眼皮看了看,随即皱起眉头。“阿弥陀佛,”他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这不是寻常的邪祟作祟,是尸魔现世了。”
“尸魔?”王虎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都有些发颤,“大师,您说的是……是那死了百年还能作祟的尸魔?我只在老辈人的故事里听过,说那东西专吸活人阳气,刀枪不侵,是真的吗?”周围的百姓也都吓得变了脸色,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风吹过寺前古槐的“沙沙”声。
济公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点,手里的破蒲扇一指钱塘门的方向,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那义庄里最角落的那具老棺,你们可知是谁的?”见众人都摇头,他又灌了口酒道:“那是百年前的采花大盗柳三变的尸首。这柳三变当年在江南一带作恶多端,专挑良家妇女下手,三年间害了十七条人命,连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敢掳走。后来官府悬赏千两白银,才把他擒住,在钱塘门外的刑场上乱刀砍死。按理说,这种恶徒死了该挫骨扬灰,可当时的知府是个软心肠,念着‘死者为大’,就把他扔到义庄草草收了尸,连块墓碑都没立。这百年间,他的尸首在棺木里受着日月阴气滋养,又逢去年中元节那晚月全食阴气最盛,他那股子滔天怨气就凝而不散,化作了尸魔。”他顿了顿,扇柄指了指地上的浮尸,“这尸魔昼伏夜出,专找阳气旺盛的活人下手,吸尽阳气便抛尸荒野或水中。那夜航船失踪,定是他深夜在湖心作祟,船夫和乘客都成了他的养料;义庄起火,是他破棺而出时阴气太盛,引动了棺木旁的油灯,他自己却毫发无损,你们瞧那棺盖上的爪痕,就是他破棺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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