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嘉定三年,钱塘江口的潮声卷着秋意漫进灵隐寺时,济公正蹲在天王殿的门槛上啃梨。黄澄澄的梨汁顺着他破僧衣的袖口往下淌,滴在青石板缝里,竟引得几株枯草冒出点嫩黄芽尖。他眯着眼瞧着大雄宝殿后头那片废墟,风卷着断砖残瓦打旋,露出半截刻着“大悲楼”字样的石匾,青苔爬满了字迹的沟壑,像给这三个字盖了层绿纱。
“师父,又瞧那破地方呐?”小和尚慧明端着斋饭走过,粗瓷碗里的糙米饭冒着热气。这慧明是三个月前投到灵隐寺的,原是城外农户家的孩子,爹娘遭了瘟疫去世,被济公捡回寺里。他总见这位疯疯癫癫的师父对着废墟发呆,却不知那片瓦砾堆里藏着多少故事。
济公把梨核往后一抛,正砸在废墟中央那棵老槐树的树洞里,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慧明啊,你可知那楼原是何等模样?”他抹了把嘴,破蒲扇似的袖子扫过脸,倒显出几分庄重,“三十年前,老衲还是个穿锦缎袍子的俗家弟子时,这大悲楼可是钱塘第一盛景。楼高三丈六,飞檐斗拱挂着一百零八只铜铃,风吹过的时候,半座城都听得见清响。楼里供着千手千眼观音像,那观音的宝相,比西湖里的荷花还洁净。”
慧明放下斋饭,蹲在济公身边听。秋阳穿过天王殿的木窗,在济公的破帽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还不是那伙强盗闹的。”济公往地上啐了口梨渣,声音沉了些,“二十年前,太湖盗匪金翅大鹏王带着三百喽啰洗劫灵隐寺,大悲楼里的佛像、法器全被搬空,最后放了把火,烧了三天三夜。老方丈拼着性命护着那尊观音像的底座,也没能留住整座楼。后来寺里香火渐衰,方丈换了三任,也没人敢提重建的事——要盖那样的楼,得花十万两白银,谁拿得出?”
正说着,寺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知客僧法能慌慌张张跑进来,袈裟都跑歪了:“济公师父!不好了!杭州知府带着人来了,说咱们灵隐寺占了官府的地界,要拆了废墟建粮仓呢!”
济公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慌什么?天塌下来有老衲的破帽子顶着。走,瞧瞧去。”
寺门口果然围了一群人,为首的杭州知府张大人穿着藏青色官袍,正指着废墟对随从发号施令。见济公走来,张大人皱了皱眉——这疯和尚在杭州城里名气不小,据说能通神,可他素来不信这些,只当是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济公大师,”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这灵隐寺后园废墟闲置多年,官府要征用此地建粮仓,还望贵寺行个方便。”
济公歪着头,盯着张大人腰间的玉带看了半晌:“张大人,你这玉带倒是不错,就是里头藏了点不干净的东西。”
张大人脸色一变,下意识捂住玉带。这玉带是他上个月收的贿赂,是个古董,据说原是前朝贪官的物件,他一直藏着不敢声张。“疯和尚休得胡言!”他厉声道,“再敢捣乱,休怪本官不客气!”
济公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个破葫芦,拔开塞子倒出点酒,往废墟那边一泼。怪事发生了——那酒洒在断砖上,竟冒出阵阵白雾,雾里渐渐显出大悲楼的虚影,飞檐铜铃清晰可见,甚至能听见观音像前的木鱼声。围观的百姓惊呼起来,纷纷跪地磕头。张大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他揉了揉眼睛,虚影还在,那铜铃声仿佛就在耳边响着。
“张大人瞧见了?”济公收了葫芦,“这大悲楼是钱塘的风水眼,拆了它建粮仓,不出三月,杭州必遭水患,到时候别说粮仓,就连你的知府衙门都得泡在水里。”他顿了顿,又道,“你那玉带里的冤魂,就是前朝被这玉带主人害死的清官,你若再执迷不悟,他夜里可要找你算账。”
张大人想起这几日夜里总做噩梦,梦见个穿官服的人索命,顿时魂飞魄散,连忙躬身行礼:“大师饶命!本官这就带人走,这地界绝不动用!”说罢带着随从一溜烟跑了。
百姓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济公能不能重建大悲楼。济公摸了摸肚皮,打了个酒嗝:“要建楼不难,就是得有银子。老衲一个穷和尚,哪来那么多钱?”
人群里走出个穿绸缎的胖子,是杭州城里最大的布庄老板王元宝。他拱手道:“济公师父,若是真能重建大悲楼,小人愿捐五百两白银!”王元宝前些日子儿子得了怪病,请了多少大夫都没用,还是济公给了张符水,孩子才好过来,他正想报恩呢。
有了王元宝带头,其他商户也纷纷响应,有的捐一百两,有的捐五十两,就连街边卖馄饨的张婆婆都挤进来,把攒了半辈子的碎银子全掏了出来:“师父,我就这点钱,您别嫌少。”
济公接过银子,揣进破僧衣的怀里,笑道:“不少不少,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嘛。不过要建楼,光有银子还不够,还得有好工匠。”
正说着,人群外传来个苍老的声音:“老衲倒认识个好工匠。”众人回头一看,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背着个工具箱,手里拿着把刻刀。这老和尚是净慈寺的圆空师父,年轻时是京城有名的木匠,后来出了家,手艺却没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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