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嘉定三年暮春,钱塘江口的云兰镇正值梅雨初歇,青石板路缝里冒出的青苔被往来脚步碾出深浅不一的绿痕。镇东头的梁记绸缎庄门庭若市,掌柜梁万仓正亲自招呼着几位衣着光鲜的主顾,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殷勤。谁也没留意,街角茶摊旁斜倚着个穷和尚,破僧衣上打满补丁,露着的胳膊黝黑结实,脚踩一双烂草鞋,正捧着粗瓷碗呼噜噜喝着凉茶,一双半眯的眼睛却将绸缎庄的热闹尽收眼底。
这和尚便是灵隐寺的济公,法名道济。本该在寺中修行的他,今日下山却是受了方丈之托——近来云兰镇接连有壮年男子突然昏迷,求医问药皆无效,唯有到镇西祥云观请观主张妙兴作法后才能苏醒,只是每次作法都要耗费百两纹银,百姓苦不堪言。方丈听闻此事蹊跷,便让济公前来查探究竟。
“梁掌柜,恭喜恭喜啊!”一阵阴阳怪气的招呼声打断了绸缎庄的忙碌。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蓝布道袍的道士缓步走来,头戴九梁道冠,手持拂尘,面色白皙却透着几分阴鸷,正是祥云观主张妙兴。他身后跟着个小道士,背着个描金漆盒,神情恭谨却难掩局促。
梁万仓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连忙迎上前:“张仙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里边请,上好的龙井刚沏好。”他心里却暗自叫苦,上个月独子梁小郎突然昏迷,正是请张妙兴作法才救醒,花了整整两百两银子,如今这道士不请自来,怕是又要生事。
张妙兴摆了摆拂尘,目光扫过店内的绸缎,慢悠悠道:“梁掌柜生意兴隆,可喜可贺。只是我观你印堂发暗,家中恐有不祥之气萦绕,若不及时化解,怕是要重蹈令郎覆辙啊。”这话一出,梁万仓脸色瞬间煞白,连忙将张妙兴让进后堂,又吩咐伙计看紧店面,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一幕恰好被济公看在眼里,他放下茶碗,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嘴里嘟囔着:“妖道作祟,祸害人命,看洒家怎么收拾你。”说罢,晃悠悠起身,也跟着往绸缎庄后门走去,守门的伙计刚要阻拦,却觉得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等爬起来时,济公早已没了踪影。
后堂内,梁万仓正陪着张妙兴喝茶,脸上满是愁容:“仙长,上月您刚为小儿作法,怎么这不祥之气又回来了?”张妙兴捻着山羊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梁掌柜有所不知,令郎上次昏迷,乃是被山中精怪缠上,我虽暂时将其驱走,却未能根除。如今那精怪卷土重来,怨气更重,若要彻底化解,需做法事七七四十九天,再捐五百两纹银重塑观中三清像,方能永保平安。”
“五百两?”梁万仓倒吸一口凉气,纵使他家业丰厚,这般银两也不是小数目。他正欲讨价还价,忽听得帘外传来一阵嬉笑:“好个黑心的妖道,驱个精怪要五百两,怕是要把三清像镀上金箔,再给自己娶个压寨夫人吧?”
张妙兴脸色一变,抬眼望去,只见济公挑着帘子走进来,破僧衣上还沾着草屑,一双草鞋在光洁的地板上踩出几个泥印。“哪里来的野和尚,竟敢在此胡言乱语!”张妙兴拍案而起,拂尘直指济公,“梁掌柜,这疯僧扰乱清修,快将他赶出去!”
梁万仓也认出了济公,知道他是灵隐寺的和尚,只是看他这副模样,实在不像能降妖除魔的高僧,一时左右为难。济公却毫不在意,径直走到桌边,拿起张妙兴的茶杯一饮而尽,咂咂嘴道:“好茶是好茶,就是被妖气熏得变了味。梁掌柜,你家小儿根本不是被精怪缠上,是这妖道搞的鬼!”
张妙兴气得脸色铁青,手指济公厉声道:“疯僧休要血口喷人!我乃龙虎山正一派传人,岂容你污蔑!我问你,敢应我三声吗?”济公翻了个白眼:“别说三声,三十声洒家也敢!你叫便是。”
张妙兴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对着济公大喝一声:“道济!”济公随口应道:“在呢。”张妙兴又喝:“道济!”济公又应:“听着呢。”第三次喝问出口,张妙兴猛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拍,大喝:“敕令!”只见他指尖飞出一缕黑气,直扑济公面门。
梁万仓吓得惊呼一声,只见济公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张妙兴得意地冷笑:“梁掌柜看到了吧?这疯僧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挑衅于我,这便是下场。我这茶杯在此扣一天,他便躺一天,若想让他活命,便乖乖照我说的做,再将这疯僧赶出云兰镇。”
梁万仓看着地上昏迷的济公,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敢违逆,只得连连点头。张妙兴满意地起身,带着小道士扬长而去。等他走后,梁万仓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济公拖出去,却见地上的和尚突然翻了个身,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嘟囔道:“这妖道的迷魂术倒是有些火候,差点让洒家睡过头。”
梁万仓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济公走到他面前,正色道:“梁掌柜,这张妙兴绝非善类,他用的是摄魂术,先暗中让你家小儿魂魄受损陷入昏迷,再假意作法施救,实则是为了骗取银两。今日他虽没伤到我,却定不会善罢甘休,夜里必然会用更阴毒的法子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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