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的初秋,华云龙回到了杭州城。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的戾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的神色。他径直往灵隐寺走去,刚到山门外,就看见老樟树下围着一群人,济公正蹲在树下,手里拿着半只烧鸡,和卖凉茶的王老汉聊得热火朝天。阳光透过樟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济公的破袈裟上,暖洋洋的。华云龙放缓脚步,走到济公面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声音带着几分激动:“济师父,我回来了。”
济公抬起头,嘴里还嚼着烧鸡,看到华云龙时,眼睛一亮,连忙把鸡骨头往旁边一扔,拍了拍手上的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指了指街对面,“你看,那不是你资助的陈小六吗?”华云龙顺着济公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色书生服的少年,背着个崭新的书箱,正和几个同窗说着话。少年眉目清秀,眼神明亮,正是长开了的陈小六。陈小六也看见了华云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跟同窗告了辞,快步跑了过来,对着华云龙深深作了个揖,恭敬地喊:“华叔叔!”
“华叔叔,我今年考中秀才了!”陈小六兴奋地从书箱里拿出一张烫金的喜报,递到华云龙面前,“周先生说我文章写得好,再过两年去京城参加乡试,肯定能中举!”他说着,又转向济公,恭恭敬敬地作揖,“济师父,谢谢您和华叔叔,要是没有你们,我现在还在码头帮人搬东西呢。”华云龙接过喜报,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眼眶微微发热。他看着陈小六眼里的光,突然想起三年前瘦西湖边那个浑身发抖的小孩,想起自己偷偷送钱时的忐忑,想起看着他走进私塾时的期许——原来,看着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善举而变得更好,这种快乐,是偷多少金银珠宝都换不来的。他拍了拍陈小六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好小子,有出息!以后好好读书,做个能帮衬百姓的好官。”
等陈小六和同窗走后,济公拉着华云龙在凉茶摊坐下,让王老汉给倒了两碗凉茶。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我给你找了个差事,就在灵隐寺旁边的巷子口,有间闲置的铺面,以前是卖香烛的。我跟方丈说了,让你盘下来开个杂货铺,卖些香烛纸钱、油盐酱醋,平日里也能帮着寺庙照看一下后山的菜园子,浇浇水、除除草。”济公从怀里掏出串钥匙递给华云龙,“铺面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这是钥匙,你要是愿意,明天就能开张。”
华云龙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钥匙在手心却暖得发烫。他看着济公满是油光的脸,看着周围百姓熟悉的笑容,突然明白了济公的用心——这不是简单的一份差事,是给了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一个被接纳的身份。他紧紧攥着钥匙,对着济公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坚定:“愿意!我太愿意了!济师父,您放心,我一定把杂货铺开好,把菜园子种好,再也不会给您丢脸!”
华云龙的杂货铺开起来后,生意格外好。他卖的东西分量足、价钱公道,遇到穷苦人家来买香烛,他常常少收钱甚至白送。百姓们起初还忌惮他以前的名声,可时间长了,都知道灵隐寺旁边有个实诚的华老板——谁家孩子放学没人接,他会帮忙照看;谁家老人搬东西费劲,他会主动搭把手;寺庙里有法会,他会提前把香烛备好送到寺里。慢慢的,“前大盗”的标签被人淡忘了,大家都亲切地叫他“华老板”。有一次,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问他:“华老板,听说您以前是干大事的,怎么甘心守着这么个小铺子?”华云龙正在给菜园里的青菜浇水,闻言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以前干的是遭天谴的事,夜里都睡不安稳;现在守着铺子,帮着邻里,看着菜园里的菜绿油油的,心里踏实。这世上的事,哪有比做个好人更舒坦的?”
而济公呢,依旧每天蹲在老樟树下,吃着张记的烧鸡,喝着王老汉的凉茶,嘴里哼着那首跑调的小调。只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独来独往,时常会去华云龙的杂货铺坐一会儿,要么拿着半只烧鸡跟华云龙换碗热茶,要么帮着看店收账,遇到难缠的客人,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对方心服口服。偶尔,他会站在杂货铺门口,看着华云龙忙着给客人称东西、笑着跟邻里打招呼,眼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他常跟寺里的小和尚说:“你们看华老板,以前是条钻进阴沟的蛇,现在成了护着街坊的狗。这世间的恶,从来不是靠棍棒打走的,是靠一颗慈悲心,把人心里的善念给唤醒。渡人渡人,渡的从来不是身,是心啊。”
这年夏天,秦相府的管家带着几个家丁路过灵隐寺,正好看见济公和华云龙一起在菜园里摘黄瓜。管家穿着绫罗绸缎,手里摇着檀香扇,皱着眉头走上前,语气里满是不屑:“济师父,您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他以前可是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满身的血腥气,别污了您的身份!”家丁们也跟着附和,眼神里满是鄙夷,吓得旁边浇水的小和尚都缩了缩脖子。华云龙手里的黄瓜掉在地上,脸瞬间涨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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