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破晓,毗卢寺的山门就挂起了素白的幡旗,幡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伴着寺内低沉的钟声,传出半里地去。周兰的葬礼如期举行,济公亲自披了袈裟,端坐在法坛前诵经超度,他的声音时而洪亮如洪钟,震得殿梁嗡嗡作响;时而悲悯如清泉,听得在场众人无不落泪。消息早已传遍了浙西江湖,附近的好汉们纷纷赶来吊唁——有当年受过马元章恩惠的“天目山双侠”,提着上好的香烛,对着周兰的灵柩躬身行礼;有和周兰一起喝过酒的绿林兄弟,蹲在墙角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小白虎当年救过我一命”;就连小月屯的街坊邻居,也捧着自家蒸的馒头、熬的米汤赶来,一时间毗卢寺里人山人海,白幡飘扬,哭声与钟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凄怆。马静穿着一身粗麻布孝衣,跪在灵柩前,从早到晚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给周兰烧纸,额头一次次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很快就红肿渗血,却浑然不觉。而华云龙也当真守信,不出半月就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小月屯,他不仅将那枚巡抚印信完好无损地交给了临安府知府,还一并呈上了当年偷印信时顺手带出的账本——那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巡抚搜刮民脂民膏的明细,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知府见状大惊,连忙上报朝廷,很快朝廷就下旨将那巡抚革职查办,抄没的家产也分发给了受牵连的百姓。办完这一切,华云龙没多停留,径直去了周兰的坟前,在旁边搭了个简陋的茅草棚,从此日日诵经超度,守孝赎罪。再看高庆和王氏,两人离开小月屯后,日子过得愈发凄惨。高庆脸上的红疹任凭怎么求医问药都不见好转,又痒又疼,溃烂的地方还散发着异味,没人愿意收留他,只能躲在破庙里苟延残喘。时间一长,他的精神彻底崩溃,整天疯疯癫癫地在街头游荡,见人就喊“我错了”,最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冻僵在了破庙的门槛上。王氏回娘家后,她爹王员外见女儿做出这等丑事,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就把她赶了出去,骂道:“我王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王氏身无分文,又无谋生的本事,只能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后来有人在临安府的街头见过她一次,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再往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的踪影了。
经此一事,马静的性情像是被磨去了棱角,往日里那股一触即发的暴烈劲儿消失了大半。以前街坊邻居见了他都要绕着走,如今他路过李安哥酒铺时,还会主动停下来和掌柜的寒暄几句,遇到哭闹的孩童,甚至会从怀里摸出颗糖递过去。他亲手关闭了毗卢寺的山门,一把铜锁锁上了满院的回忆——每次走进那座寺庙,东厢房里周兰倒下的身影就会在眼前浮现,心口的疼就像被双锏砸过一般。他把周兰的牌位请回了家,供奉在堂屋的正中央,每日清晨和傍晚都会亲手焚香祭拜,摆上周兰生前最爱吃的卤牛肉和米酒,就像以前兄弟俩相处时那样,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李平也被这场变故惊得彻底醒悟,他主动解散了那帮匪棍,把胡得宜等人送的银子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还特意摆了桌酒向马静赔罪。此后他专心打理自家的酒铺,遇到往来的穷苦路人,总会免费端上一碗热酒、一盘卤牛肉,脸上的戾气渐渐消散,倒也成了个受人待见的生意人。济公在小月屯待了足足半个月,把马静家里的好酒喝了个底朝天,把李安哥酒铺的卤牛肉吃了不计其数,才拍着肚子,摇着破蒲扇准备云游四方。临走前,他找来笔墨,在马静家的白墙上写下十六个大字:“欲海无边,回头是岸;贪心不足,必遭天谴。”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道。马静见状,连忙让人把字拓下来裱好,挂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每次看到,都会想起济公的教诲。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湖上渐渐传开了几段新的传闻。有人说,在周兰坟前守孝的华云龙,三年守孝期满后,当真改头换面做起了侠义之事。他凭着一身绝世轻功,专挑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府邸下手,偷来的钱财全部分给穷苦百姓,遇到作恶多端的恶霸,也会出手教训,江湖人再也不叫他“乾坤盗鼠”,反倒敬称他为“义鼠”。还有人说,马静后来变卖了家产,带着周兰的牌位去寻找云游四方的叔父马元章,父子俩在江南重逢后,一起走遍了大江南北,哪里有贪官恶霸就去哪里惩治,哪里有穷苦百姓就去哪里施助。“铁面夜叉”的名号,也从以前令人畏惧的凶名,变成了人人称颂的侠义之名。而“引马静家庙捉奸情,华云龙错杀小白虎”的故事,也随着济公的脚步,随着南来北往的客商和说书人,传遍了大江南北的茶馆酒肆。每次说书人讲到周兰枉死在床底、马静泪洒灵前时,台下的听众都会抹着眼泪叹气;讲到高庆和王氏的凄惨下场时,众人又会拍手称快,感叹“善恶终有报”;讲到华云龙改邪归正、马静性情蜕变时,满场都会响起阵阵赞叹,纷纷感叹“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个故事就像一面镜子,照尽了人性的善恶美丑,也在江湖中留下了一句警示:淫欲如烈火,贪心似毒蛇,一时冲动铸大错,唯有守住本心、行侠仗义,方能在这世间留下一段佳话。
这正是:
奸夫淫妇藏庙中,铁面夜叉怒冲冲。
错杀忠良悔已晚,疯僧点化度顽凶。
欲海无边须早醒,贪心不足必遭终。
江湖儿女多恩怨,善恶到头终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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