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济癫,早在案子宣判那日就回了灵隐寺,仿佛这桩惊天血案从未影响过他的生活。清晨,他会溜到山下张屠户家,赊一斤酱狗肉,蹲在寺门口的大槐树下啃得津津有味;晌午,他会搬个小板凳坐在灵隐寺山门旁,给往来的香客算卦,算得准了就收几文钱买酒,算不准就笑着说“下次再算准给你”;傍晚,他会抱着酒壶坐在西湖边的石头上,看着夕阳西下,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佛号。
有次,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来求他算姻缘,闲聊时提起沈府的案子,妇人叹道:“师父,您说沈万堂那么有钱,怎么还不知足,要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呢?”济癫正啃着狗骨头,闻言停下动作,把骨头往地上一扔,抹了抹嘴,眼神里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多了几分深沉:“夫人,这人心啊,就像个无底洞。没钱的时候想有钱,有了钱又想更有钱,贪念一上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爹娘、儿女、良心,全都会被贪念吞了去。妖魔作祟,我一扇子就能扇走;可人心要是黑了,比最凶的妖魔还可怕,连亲生女儿都能下手啊。”
他顿了顿,指着不远处正在放风筝的孩子,又笑了起来:“不过也别怕。你看那孩子,手里攥着风筝线,只要线不松、心不歪,风筝就不会掉下来。人也一样,只要守住本心,不被贪念勾着走,妖魔自然近不了身,恶人也终究会遭报应。”妇人听得连连点头,掏出几文钱递给他,他却摆了摆手:“算我送你的,下次带块狗肉来给我就行!”说罢,又抓起狗骨头啃了起来,仿佛刚才那番充满哲理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过了约莫半月,广亮抱着一个绣着莲花图案的沉甸甸钱袋,脚步都带着风地冲进济癫的禅房。禅房里乱七八糟,地上堆着酒坛和狗骨头,济癫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嘴角还挂着油渍。广亮“啪”地把钱袋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酒壶都晃了晃,济癫被惊醒,揉着眼睛嘟囔:“老秃驴,吵什么?我正梦见啃烤全羊呢!”
广亮却不管他,指着钱袋眉开眼笑:“道济,你快看!这是沈万堂之前承诺捐给寺里的五百两银子!官府抄家后,张大人特意让人送过来的,还说这是您应得的功德钱!你瞧这银子,足足五百两,够把大雄宝殿的屋顶重新铺一遍琉璃瓦,再给祖师爷重塑金身,连佛像前的供桌都能换成上好的红木!我已经让人去请苏杭最有名的工匠了,过几日就开工,到时候咱们灵隐寺的香火肯定更旺!”他越说越激动,手都忍不住摸了摸钱袋,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雄宝殿焕然一新的模样。
济癫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坐起身,瞥了眼桌上的钱袋,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块普通的石头。他从怀里掏出半块没吃完的狗肉,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这银子啊,沾了十五条冤魂的血,还有沈小姐的命,是不义之财,用不得。”
广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解地问:“可这是捐给寺里修殿的钱啊!重塑金身、重修宝殿,这都是积功德的大事!”
“积功德?”济癫嗤笑一声,把狗肉往桌上一放,眼神锐利起来,“用沾血的钱修殿,那殿宇就算盖得再华丽,也藏着血腥味,祖师爷看了都要皱眉!真正的功德,不是盖多少庙、塑多少像,是救多少人!上个月城外育婴堂的李嬷嬷来求我,说孩子们的粮食只够吃三天了,冬天的棉衣还没着落,好几个孩子都冻得生了病。这五百两银子,给孩子们买粮食够吃一年,做棉衣够穿三年,再请个先生教他们读书,让这些孤儿有口饭吃、有书可读,这才是真正的功德,比盖十座宝殿都强!”
广亮愣在原地,看着桌上的钱袋,又看了看济癫认真的眼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钱袋上的莲花绣纹,犹豫道:“可……可这是给寺里的钱,要是拿去给育婴堂,弟子们问起来,我怎么说啊?大雄宝殿的屋顶真的漏雨很久了,上次下雨,祖师爷的金身都被淋到了……”
济癫把手里的狗骨头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拍了拍广亮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几分认真:“老秃驴,你傻啊?祖师爷要是真有灵,肯定宁愿自己淋点雨,也不愿看着孩子们冻饿而死!你就跟弟子们说,是我济癫让拿的,要是有人敢有意见,就让他来找我!再说了,这屋顶漏雨,大不了我去捡点破瓦补补;可孩子们要是饿死冻死了,你再盖十座宝殿也换不回他们的命!你要是不拿去,我现在就把这银子扔到西湖里,让它跟着沈万堂的冤魂一起沉底,谁也别想用!”
广亮看着济癫决绝的眼神,又想起育婴堂孩子们瘦得皮包骨头的模样,终于咬了咬牙,抓起钱袋:“行!我听你的!这银子我拿去给育婴堂!不过你得跟我一起去,李嬷嬷要是问起,我可说不清!”济癫立刻笑了起来,抓起桌上的狗肉就往外走:“走就走!正好看看那些孩子,顺便让李嬷嬷给我炖锅肉汤!”
两人刚把银子送到育婴堂,看着孩子们捧着白面馒头狼吞虎咽的模样,广亮终于明白济癫说的“功德”是什么意思。没过几日,杭州城又来了个新富商,姓赵,据说在江南做丝绸生意,赚了不少钱。赵富商亲自带着厚礼来到灵隐寺,找到济癫,满脸焦急地说:“济公师父,求您救救我家!我家最近总闹邪祟,半夜里总听见书房有翻书的声音,去看又没人,我那小儿子吓得都不敢睡觉了,求您去给我家降降妖!”
济癫正在啃一只刚“借”来的烧鸡,闻言嘿嘿一笑,把鸡骨头一扔,拍了拍手上的油:“降妖啊?行!不过我先跟你说清楚,我降妖不看香火钱,就看你这人良心正不正。要是你家的邪祟是你自己作孽招来的,我可不管!”说着,他抓起烧鸡,摇着破蒲扇就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降妖先降心,心正了,邪祟自然就跑了;心要是歪了,就算我把妖降了,还会有新的妖来!走,瞧瞧你家的心是不是歪的!”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西湖上,把湖水染成了一片暖黄。疯和尚的身影渐渐远去,破蒲扇摇出的风,吹散了空气中的浮躁,也吹动了湖边的杨柳。他的影子映在西湖的水波里,随着涟漪轻轻晃动,久久不散。
后来,杭州城又发生了不少奇事:欺行霸市的屠户突然改做了善事,欠账不还的掌柜主动还清了旧债,就连偷鸡摸狗的小贼都开始靠苦力谋生。百姓们都说,这是济公师父的功劳,是他让大家明白了“心正不怕邪”的道理。而济癫的故事,也随着西湖的水波,代代相传——那个穿破袍、啃狗肉的疯和尚,不是神,不是仙,却是百姓心中最亲切的活佛,是守护着杭州城的正义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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