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香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羞赧,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微微颔首:“小女子不过粗通文墨,在二位员外和大师面前献丑了。”她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刘妈妈提着个紫檀木托盘快步进来,托盘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连镇纸都是黄铜打造的瑞兽造型。她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早就听闻尹姑娘才学出众,我特地让丫鬟备好了上等的徽墨和宣纸,您尽管写!”原来她在门外偷听,见事态要成,赶紧来卖好,生怕这棵摇钱树真被赎走,自己落不着好。尹春香也不看她,走到桌前铺好宣纸,提起羊毫笔蘸了蘸墨,笔尖在纸上悬停片刻,似在凝神思索,随即手腕轻转,笔墨便在纸上流淌开来。
她的字是标准的簪花小楷,娟秀中透着一股刚劲,不多时一首七绝便跃然纸上:“教坊脂粉喜铅华,一片闲心对落花。旧曲听来犹有恨,故园归去却无家。”写罢,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换了张宣纸,笔尖翻飞间,一首七律接踵而成。
“骨肉伤残事业荒,一身何忍入为娼。涕垂玉箸辞官舍,步蹴金莲入教坊。对镜自怜倾国色,向人羞学倚门妆。春来雨露深如海,嫁得刘郎胜阮郎。”写完最后一笔,她将笔一掷,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恰似她此刻悲喜交加的心境。
赵文会抢先拿起诗稿,苏北山凑过去一同细看,两人越看眼睛越亮。“‘对镜自怜倾国色,向人羞学倚门妆’,这一句写得好!把姑娘的气节全写出来了!”苏北山忍不住拍案叫绝,“既叹自身美貌,又羞于倚门卖笑,这份风骨,不愧是尹青天的女儿!”赵文会连连点头,指着“故园归去却无家”一句,感慨道:“字字泣血,句句含情,既有对过往的追忆,又有对现状的悲愤,绝非寻常烟花女子能写得出来。”
济公也凑着脑袋过来,一双醉眼眯成了一条缝,指着诗稿上的字颠三倒四地念:“好诗!好诗!‘羞学倚门妆’,这话比庙里的钟还响!那些涂着厚粉、扭着腰杆迎客的,跟姑娘比起来,就是烂泥比灵芝,没法比!”他说着还拍了拍尹春香的肩膀,差点把人家吓得一个趔趄,“姑娘放心,有贫僧在,保准让你脱离这火坑!”
赵文会将诗稿小心翼翼折好,放进袖袋里,看着尹春香满眼惋惜:“姑娘才貌双全,却陷身烟花之地,真是暴殄天物。如今身份已明,不知姑娘日后有何打算?若是想寻亲,我们哥俩可以帮忙打听;若是想谋个生计,也尽可开口。”
尹春香闻言,“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膝盖砸在青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对着三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额角都磕得发红,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三位恩人,小女子家破人亡,早已无亲可寻。若能救我出这火坑,我情愿削发为尼,去清灯古佛前了此残生,日后必日日为三位恩人诵经祈福,绝不敢连累分毫!”
赵文会连忙上前,双手将她扶起,力道之大差点把她拽起来:“姑娘快起来!磕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袖手旁观。刘妈妈!你给我进来!”他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掉了些许。
刘妈妈早就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动静,听见喊自己,立马迈着小碎步跑进来,脸上堆着比蜜还甜的笑:“赵员外,您吩咐!是不是觉得尹姑娘才艺出众,想多留几日?我这就给她备最好的房间……”
赵文会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少废话!我们要赎尹姑娘出去,你开个价,要多少银子?”刘妈妈脸上的笑一僵,眼珠滴溜溜转了三圈,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尹春香才貌双全,要是好好调教,日后定能成头牌,赚的银子可比这赎金多得多。可转念一想,济公这疯和尚在这儿,赵、苏二位又是临安城里的地头蛇,真把他们惹急了,自己这春风院都得被拆了。于是她干咳两声,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赵员外,您是大善人,我也不瞒您。当初买尹姑娘,我花了三百五十两银子,这两个月给她吃穿用度,又是请师傅教规矩,前前后后也花了不少。您要是真心赎她,最少也得五百两银子,少一分我都得赔本!”她说着还偷偷瞄了济公一眼,生怕他又出幺蛾子。
刘妈妈本以为赵文会会讨价还价,毕竟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够普通人家过十年了。没想到赵文会想都没想,一拍桌子道:“好!五百两就五百两!苏兄,劳烦你让人回家取银子,顺便把我的名帖带上,也好让家里人知道分寸。”苏北山笑着点头:“贤弟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说着就唤来随身的管家,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管家躬身应下,快步离去。
刘妈妈一见赵文会这么爽快,眼睛都亮了,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菊花:“赵员外真是菩萨心肠!我这就去给尹姑娘收拾东西,保证连一根针都不少!”说着就要往外跑。
“等等!”济公突然开口,把刘妈妈吓得一哆嗦。他摇着破蒲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妈妈:“刘妈妈,你可别耍小聪明。尹姑娘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还有这两个月她自己做的针线活,要是少了一件,贫僧就施法让你院里的灯笼全变成鬼脸,晚上照着你睡觉!”刘妈妈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师父放心!我要是敢少拿一件,就让我出门踩狗屎!”说着一溜烟跑了,那速度比被狗追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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