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帽遮颜走江湖,疯癫不改济人徒。铜铃摇散三更雾,佛号惊飞万里狐。白骨堆前施善果,红妆帐里破妖图。休笑僧衣沾酒气,心头明镜照穹庐。”
这诗说得半点不假,正是那西湖灵隐寺大名鼎鼎的济颠和尚。您猜这位高僧长啥模样?头上扣着顶豁了边的破僧帽,帽檐耷拉着遮住半张脸,露出来的下巴上还沾着昨晚啃肉骨头的油星子;身上那件僧衣补丁摞补丁,红的绿的青的都有,活像件唱戏的花衫子,风一吹就露出后腰上贴的黄符边角;腰间斜挎着个掉了漆的老葫芦,里面常年装着上好的女儿红,走哪儿都“咕咚咕咚”喝得不亦乐乎;手里总摇着把只剩半扇的蒲扇,扇面上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顽童的玩意儿。可您千万别被这疯疯癫癫的模样骗了,这位可是十八罗汉里降龙罗汉转世,胸中藏着无量佛法,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他管人间不平事从来不用那些繁文缛节,既不摆道场也不装正经,全凭一肚子机灵鬼主意和那手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妖魔鬼怪见了他,躲都躲不及。今儿个咱要说的这段奇事,就发生在乾隆二十三年的杭州城,那热闹非凡的三元坊地界。
那年头的杭州城,那叫一个繁华似锦!西湖边画舫凌波,苏堤上游人如织,就连城墙根下的小茶馆都坐满了南腔北调的客人。这三元坊更是城里的黄金地段,东西走向的石板路被来往的车马磨得锃亮,两旁绸缎庄、胭脂铺、酒肆茶楼一家挨着一家,吆喝声、算盘声、说书先生的醒木声混在一处,热闹得能把房梁都掀起来。南来的盐商带着保镖,北往的书生背着行囊,就连挑着担子卖糖人的小贩都能在这里赚得盆满钵满。可谁能料到,就是这么个寸土寸金的繁华地界,竟在三个月前起了桩邪乎事,把个好端端的三元坊搅得鸡犬不宁。打从入夏那天起,三元坊口那座有百年历史的石拱桥上,每天晌午头一到,就准准地坐着个怪人。这主儿的模样,说出来能吓哭三岁小孩——头发跟被雷劈过似的,根根都像钢针般竖着,乱糟糟堆在脑袋上,比戏台上勾着花脸的判官头还要大上一圈,风一吹就“哗啦啦”响;身上穿件不知打哪儿捡来的花衣裳,红的似血,绿的如草,颜色鲜得晃眼,边角还打着好几个补丁,看着不伦不类;脸上更是吓人,青一道紫一道的印记跟涂了颜料似的,嘴角两边各露着一颗寸把长的獠牙,泛着森白的寒光;手里死死拎着串黄纸剪的纸钱,串纸钱的麻绳都发了霉,风一吹就“哗哗”作响,那声音听得人后脖子直冒凉气。起初大伙儿只当是哪个乞丐装神弄鬼想骗点钱,都绕着走,没人敢靠近。
可没过几天,就出了新鲜事。有个卖糖葫芦的小伙子叫李小二,胆子大,又爱贪小便宜,这天挑着担子路过石桥,就见那怪人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突然“啪”地一声,从手里的纸钱串上扯下一张黄纸,朝他丢了过来。那黄纸轻飘飘落在地上,刚沾着石板,就“呼”地一下冒出一团淡蓝色的火苗,火苗一灭,地上竟躺着枚光闪闪的铜钱,边缘还带着点余温。李小二眼睛都亮了,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赶紧弯腰把铜钱捡起来,揣进怀里,心里美滋滋的:“这傻怪人,竟把铜钱当纸钱丢,真是个活菩萨!”他也没多想,转身就去旁边的馄饨摊买了碗热馄饨,把那枚铜钱拍在了掌柜的桌上。掌柜的拿起铜钱掂量了掂量,见是枚成色不错的康熙通宝,也没在意,就找了零钱给他。可谁能想到,当天晚上,李小二就出事了。刚躺下没多久,就觉得浑身发冷,牙齿“咯咯”打颤,紧接着上吐下泻,肚子里跟翻江倒海似的疼,额头烫得能煎鸡蛋。他娘急得团团转,连夜请了郎中来看,郎中号了脉,只说脉象紊乱,像是中了邪,开了几副药也不管用。李小二足足折腾了三天三夜,眼瞅着就剩一口气了,他娘没办法,只好去庙里求了签,又请了个懂行的神婆来。神婆一进门,闻了闻味道,又看了看李小二的模样,脸色骤变,问他是不是捡了不干净的东西。李小二这才想起石桥上的怪人,哆哆嗦嗦把事情说了。神婆一听,一拍大腿:“你这孩子,那是蓬头鬼的勾魂钱啊!”说着就拉着他娘去馄饨摊问掌柜的,掌柜的一听也慌了,赶紧去钱柜里找那枚铜钱,结果翻了半天,只找出一撮黑色的纸灰,那纸灰的形状,跟李小二说的黄纸钱一模一样。直到这时,李小二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哭着让娘去石桥上祭拜,可祭拜也没用,还是靠着家里凑钱请了个道士画了符,又喝了符水,才慢慢缓过劲来,捡回一条小命。
打这儿起,“三元坊有蓬头鬼”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在杭州城传开了。有人说亲眼看见那怪人夜里飘在半空中,纸钱串变成了锁链;有人说捡了他铜钱的人,不光自己遭殃,家里人也会跟着倒霉。没过几天,又出了桩事——城南的张寡妇为了给病重的公公抓药,走投无路之下,见石桥上掉着枚铜钱,就捡起来用了,结果当天晚上就高烧不退,嘴里胡话连篇,说什么“我要你的阳气”“跟我走”之类的浑话,三天后就咽了气。这一下,大伙儿彻底慌了,有那懂行的老人说,这蓬头鬼是横死的厉鬼,怨气重,靠吸人阳气修炼,那铜钱就是他勾魂的引子,谁捡了谁就成了他的“点心”。一来二去,三元坊的石桥就成了禁地,别说行人了,就连野猫野狗都绕着走。原本车水马龙的地界,如今冷冷清清,两旁的铺子也陆续关了门,绸缎庄的门板上都积了灰,只有风吹着纸钱“哗哗”响的声音,在空荡的街道里来回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官府也派人来看过,可差役们站在桥边,只觉得阴风阵阵,谁敢上去?最后也只能贴了张告示,让百姓绕道走,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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