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刚过的时候,赵德芳压根没往心里去,只当是生意场上的寻常算计,还跟家里的伙计炫耀“那江西佬就是个傻子,不坑他坑谁”。可随着年纪渐长,尤其是到了六十岁那年,三个儿子都成了家,他在“德馨堂”大摆寿宴,宴请了常山地面上所有的乡绅富户。看着满堂儿孙绕膝,宾客们举杯祝寿,赵德芳一时风光无限。可等到宴席散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突然,王顺临死前那张蜡黄的脸,带着两行眼泪,直直地出现在他眼前;紧接着,又浮现出那些被他坑过的人——有个卖米的老太太,提着半袋米来卖,被他少称了二两,老太太蹲在粮铺门口哭,说这米是给生病的孙子熬粥的;还有个卖布的小货郎,被他坑了一匹布,坐在路边抹眼泪,说那是给未婚妻做嫁衣的布料。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转,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后背直冒冷汗。他摸了摸枕头底下的银锭,往日里沉甸甸的银锭,今儿个却觉得像烙铁一样烫手。这一夜,赵德芳睁着眼睛到天亮,窗外的鸡叫了三遍,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了个主意。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赵德芳就把三个儿子——大儿子赵大宝、二儿子赵二宝、三儿子赵三宝,都叫到了前堂。三个儿子睡眼惺忪地来了,还以为爹有什么好事吩咐。赵德芳却让人把那杆用了三十年的空心秤取了来,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这秤杆红木的质地,被岁月磨得油光发亮,秤砣上的铜绿都透着陈旧的气息。赵德芳指着秤,声音有些沙哑地对儿子们说:“你们都过来瞧瞧,咱赵家这千亩良田、三进宅院,还有城里的粮铺布庄,全都是靠这杆秤挣来的。”他顿了顿,伸手摩挲着秤杆,“买的时候,二十两能当一斤用;卖的时候,十四两就敢说是一斤。这里面的水银,浸着多少人的血汗,你们知道吗?江西的王顺,就因为这杆秤,老娘没了,自己也死在了破庙里;还有那些被咱坑得家破人亡的,哪一个不是被这秤害了?我活了六十年,赚了金山银山,可夜里睡觉总做噩梦,梦见那些被坑的人来找我索命。我赚了钱,却亏了良心啊!”说到这儿,赵德芳的声音都哽咽了,“从今日起,咱赵家再也不做这瞒心昧己的生意!这杆害人的秤,不能再留着了!”
话音刚落,赵德芳抄起旁边立着的石锤——那本是用来砸核桃的,分量足有十几斤重——照着秤杆就砸了下去。“哐当”一声脆响,红木秤杆应声断成两截,藏在里面的水银顺着裂口流了出来,在八仙桌上聚成一小滩,亮晶晶的,像一颗颗毒珠子,还带着股金属的寒气。三个儿子都看傻了,大儿赵大宝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拦住:“爹!您这是干啥啊!这秤是咱家的传家宝,是发家的根本啊!砸了它,往后铺子里的生意咋做?少赚多少银子啊!”赵德芳眼一瞪,把石锤往桌上一墩,“赚多少银子能买个良心安?!凭本事赚钱,哪怕一天只赚三文钱,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总比拿着这杆毒秤,天天做噩梦强!”说着,他又举起石锤,对着断成两截的秤杆“哐哐”又砸了几下,把秤杆砸得粉碎,连嵌在里面的铜丝秤星都崩了出来。随后,他让人拎着那枚黄铜秤砣,扔到了庄外的大河里,看着秤砣“扑通”一声沉下去,才松了口气。三个儿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说话,心里却都觉得爹是老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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