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帽遮颜露慧光,疯癫模样藏纲常。
酒肉穿肠佛心在,专管人间不平肠。
列位看官,咱这话得从南宋淳熙三年的杭州府说起。那时候的杭州城,可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真模样,西湖里的画舫飘着丝竹声,河坊街的茶肆满是吆喝声,就连城墙根下卖糖人的老汉,都能哼两句柳永的新词。可就在这繁华地界,偏偏出了桩奇案,把新任知府周正周大人愁得是茶饭不思,短短三日,鬓角那点黑发就白了半截。这位周知府,单名一个“正”字,表字端方,乃是实打实的翰林出身,当年殿试时一篇《治国策》深得圣上赏识,御笔亲点的二甲进士。满肚子的孔孟之道、程朱理学,原以为到了杭州这鱼米之乡,无非是断断邻里纠纷、收收赋税钱粮,算是个实打实的肥差。哪承想刚走马上任三个月,屁股底下的椅子还没坐热,就撞上个棘手到骨子里的案子——城南富绅张万财家的独苗张少保,一夜之间就疯魔了!
这张万财可不是寻常富户,乃是杭州城盐帮里的头一把交椅,手里攥着钱塘江三个大码头,家里的银子堆得能当墙砌,库房里的海盐能腌了半个杭州城的鱼。他这人做生意有个门道,讲究“钱散人聚”,府台大人的生辰他送过玉雕的寿星,城隍庙的香火他捐过鎏金的香炉,就连街头讨饭的乞丐,逢年过节也能从他府上领两斤米、半斤肉。按说这样的人物,该是顺风顺水,可偏偏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张少保,今年刚满十八,生得眉清目秀,还中了个秀才,本是要送进京赶考的,哪料突然就疯了。
张少保这疯病也邪性,白天还好些,只是抱着柱子嘿嘿傻笑,一到夜里就折腾,见人就扯着嗓子喊“狐狸勾我!救命啊!”,更吓人的是,饿了不吃饭,竟趴在墙上啃墙皮,抓起地上的泥土就往嘴里塞,嘴角都磨出了血泡。张万财急得满嘴燎泡,当即在府门口摆了个台子,挂出告示:谁能治好少保的病,赏白银千两!这告示一贴,杭州城的名医全来了,有号称“赛华佗”的王大夫,摸了脉说是什么“痰迷心窍”,开了二十几味药熬成黑汤,张少保喝了就吐;有龙虎山来的道士,画了黄符烧了兑水,少保喝了反倒浑身抽搐;还有个游方的郎中,说是什么“中了狐仙的邪气”,要摆个道场驱邪,结果道场刚开,少保就挣脱绳子把供桌掀了。折腾了半个月,千两白银没送出去,张少保的病反倒重了,眼瞅着就要油尽灯枯,张万财夫妻俩整日以泪洗面。
这天夜里,张万财正守在儿子床前掉眼泪,府上的老管家张忠颤巍巍地进了屋,手里还端着一碗参汤。“老爷,您两天没合眼了,喝口参汤提提神吧。”张万财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喝不下啊,少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百年之后怎么见他娘啊!”张忠跟着张万财几十年,看着少保长大,也是心疼得慌,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老爷,奴才斗胆说一句,这病邪门得很,寻常大夫怕是治不了。咱杭州灵隐寺不是有位济颠和尚吗?奴才听说前阵子城西李屠户家的孩子中了邪,就是他给治好的,那和尚虽说疯疯癫癫,可真有神通啊!”
张万财本是虔诚的佛教徒,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灵隐寺烧香,怎么就忘了这位活佛?一拍大腿,差点把桌子掀了:“你看我这脑子!怎么把济师父给忘了!”当即吩咐下人:“快!备八抬大轿,再备上百两黄金、千匹绸缎当谢礼,我亲自去灵隐寺请济师父!”张忠连忙阻拦:“老爷,听说那济师父不爱这些金银珠宝,就好一口酒、一块酱牛肉,您带些这些东西,怕是比黄金还管用。”张万财一听,连忙改了主意,让厨房连夜卤了五斤酱牛肉,又买了两坛上好的女儿红,自己换上一身素袍,亲自带着仆从往灵隐寺赶。
咱再说说这位济公活佛,此时可不在灵隐寺的禅房里打坐,正蹲在山门外“醉仙楼”的门槛上,抱着一坛女儿红吃得正香。您再瞧他这打扮,那叫一个“出彩”:头上戴的破僧帽,边都磨秃了,帽檐上还挂着片干树叶;身上那件袈裟,黑得发亮,油光锃亮的就像涂了层漆,破洞一个叠着一个,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风一吹就飘;脚上一双草鞋,左边那只露着三个脚趾头,右边那只鞋带断了,用草绳胡乱系着;手里摇着一把破蒲扇,扇面上用墨汁歪歪扭扭写着“南无阿弥陀佛”五个字,一半被酒渍洇成了黑疙瘩,另一半还破了个洞,扇起来漏风。
他面前摆着个粗瓷碗,碗里装着半斤酱牛肉,正用手抓着往嘴里塞,油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衣襟上也不在意,时不时端起酒坛灌一口,嘴里还哼着自编的小调:“和尚我爱吃肉,更爱喝美酒,佛祖若问起,就说我忘喽!”醉仙楼的老板王二早就见怪不怪了,这济师父是他这儿的常客,没钱就赊账,有钱就多给几个铜板,有时候还帮他赶走捣乱的地痞。王二拿着块抹布走过来,笑着打趣:“济师父,您这牛肉都快赶上您袈裟沉了,当心方丈知道了,罚您去后山劈柴三个月!”济公含着一口牛肉,含糊不清地说:“王二啊,你这就不懂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那老方丈整天板着脸念‘色即是空’,我看他是‘空即是饿’,不如这酱牛肉来得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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