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河县到小江口,三百多里地,骡车走得慢,足足走了五天五夜。这五天里,刘忠可没少闹笑话——第一天遇着条小河,他非说河里有鳄鱼,死活不敢过河;第三天夜里住店,听见老鼠啃木头,他抱着学谦的胳膊哭了半宿,说有妖怪。学谦被他折腾得哭笑不得,也不怪他,只说“有我呢,别怕”。到了第六天晌午,太阳正毒的时候,骡车终于到了小江口。您道这小江口是何等繁华地界?那可是京杭大运河上的咽喉要道,南来北往的商船挤得跟下饺子似的,桅杆林立,帆影重重。码头上更是热闹得翻了天:扛大包的脚夫,光着膀子,喊着号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往船上送货物;拉纤的汉子,腰上系着纤绳,弯着腰往前拽,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滴在地上砸出小泥坑;卖吃食的小贩,挑着担子穿梭在人群里,“热乎的包子!刚出锅的馄饨!”“甜酒酿!冰镇的酸梅汤!”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岸边的茶馆酒肆,一家挨着一家,“望江楼”“聚仙阁”“醉仙楼”,招牌一个比一个花哨,门口都站着穿红挂绿的店小二,扯着嗓子招揽客人。空气中飘着鱼腥味儿、酒香、包子的肉香味、还有纤夫身上的汗味,各种味道混在一块儿,别有一种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这就是码头独有的味道。
刘忠刚下车,就被这阵仗唬得腿都软了,紧紧攥着腰间的褡裢——那里面装着几十两碎银子当盘缠,他生怕被人抢了,手都攥得发白。他跟在学谦身后,脑袋跟拨浪鼓似的东张西望,一会儿怕踩了脚夫的担子,一会儿怕撞了小贩的摊子,走得小心翼翼的。学谦倒是沉稳,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少爷,他环顾了一圈,看见个挑着馄饨担子的老汉,担子上的铜锅冒着热气,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学谦走上前,拱手作揖,礼数周全地问:“老伯,打扰您了,请问码头管事赵铁头赵爷住在哪儿?我们是从清河县来的,特意来拜访他。”
那老汉一听“赵铁头”三个字,手里的铜勺“当啷”一声掉在锅里,溅起一串水花。他赶紧把勺子捡起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您找赵管事啊?哎哟我的老天爷,可别提这个名儿了,这小江口现在谁提谁倒霉!”刚要往下说,旁边过来个穿粗布短褂、皮肤黝黑的汉子,手里拿着根扁担,拍了拍老汉的肩膀:“王老汉,别瞎咧咧!忘了张爷的规矩了?小心祸从口出,连你的馄饨担子都保不住!”王老汉吓得一缩脖子,赶紧低下头舀馄饨,不敢再说话了。那汉子又上下打量了学谦主仆一番,见学谦穿着体面,不像找茬的,刘忠虽然看着胆小,但也不像坏人,才凑过来低声说:“二位是赵管事的亲戚?还是朋友?要是来投奔他的,我劝你们趁早回吧,别在这儿惹麻烦。赵管事半年前就没了,被码头总把头张老虎给害了!”
范学谦一听这话,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地——他满脑子都是爹临终前的嘱托,怎么也想不到恩人会遭此横祸。刘忠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学谦的胳膊,自己的腿却在打哆嗦,颤声问那汉子:“大……大哥,您别吓唬我们啊!赵叔是大好人,为人正直,怎么会被人害了?是不是……是不是您认错人了?”
那汉子叹了口气,往旁边一家挂着“悦来茶馆”招牌的铺子指了指:“这儿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要是信得过我,咱去茶馆里找个雅座,我慢慢跟你们说。我叫李三,以前在码头跟着赵管事当长工,赵管事待我跟亲兄弟似的,他的事,我最清楚。”
范学谦定了定神,扶着刘忠的胳膊站直了,对着李三拱手道:“多谢李大哥仗义相告,那就有劳您了。”说着就往茶馆走,刘忠还不忘回头跟那馄饨老汉喊:“老伯,您可别收摊啊!等会儿我过来吃馄饨,多放辣油,多加香菜!”——您瞧这心大的,都这节骨眼上了,还惦记着吃呢,也难怪学谦总说他是“活宝”。
三人进了悦来茶馆,李三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里的雅座,这位置背靠着墙,左右都是屏风,说话不怕被人听见。堂倌赶紧过来添茶,提着个铜壶,手腕一翻,茶水就稳稳地倒进茶碗里,还冒着热气。李三先端起茶碗,喝了口热茶压了压嗓子,又往门口看了两眼,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赵铁头在小江口当了二十年的码头管事,是码头的“定海神针”。他为人公道,谁要是受了欺负,找他准能评理;脚夫们要是病了伤了,他还自掏腰包给看病抓药,所以码头上下几百号人,没有不服他的。可半年前,来了个叫张老虎的恶霸,据说是从京城逃过来的,手里有几个臭钱,又跟县里的巡检司指挥使拜了把子,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非要霸占小江口码头。张老虎一上来就立了规矩:所有商船靠岸,都得交三成的“保护费”;脚夫扛活,他要抽一成的“管理费”,不然就不让你在码头立足。赵铁头哪能答应?他召集了码头的工人,跟张老虎理论:“这码头是大家伙儿吃饭的营生,不是你私人的产业,想收保护费,先过我这关!”张老虎当时就急了,让人把赵铁头围起来打。赵铁头虽说身手好,可架不住对方人多,还拿着家伙,被打得浑身是伤。张老虎还不解气,让人把奄奄一息的赵铁头拖到运河边,扔了下去,对外就说赵铁头“晚上巡码头,失足落水淹死了”。码头的工人们都知道是张老虎干的,可谁也不敢吱声——有个脚夫看不过去,说了句“赵管事死得冤”,就被张老虎的人打断了腿,扔出了小江口。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跟张老虎作对了,这码头就成了他的天下。
范学谦越听越生气,拳头攥得咯咯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猛地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碗都震得跳了起来:“这张老虎也太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残害忠良,还有王法吗?我这就去县衙告他!我就不信没地方说理去!”
李三赶紧伸手按住他的胳膊,使劲摇了摇头:“范少爷,您可别冲动!您以为没人告过他吗?前阵子城南有个做布生意的王老板,因为张老虎收了他双倍的保护费,气不过去县衙告了一状。结果呢?县太爷跟张老虎是拜把子兄弟,当场就把王老板打了四十大板,还安了个‘通匪’的罪名,家产全被抄了,现在还关在大牢里呢!您是外地人,在这儿没人脉没靠山,去告状就是羊入虎口,不光告不赢,说不定连自己的小命都得搭进去!”
喜欢济公外传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济公外传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