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海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差点被自己那身行头绊一跟头。
他低头瞅了瞅身上这件,苏航不知道从哪个南洋货船上扒拉来的锦缎袍子,绣的花里胡哨的。
嘴里那颗临出门前才镶上的金牙有点硌得慌,他舔了舔,感觉舌头都快被闪瞎了。
“东家,您稳着点。”
旁边扮账房的老钱憋着笑,伸手扶了一把。
“稳个屁,”陈四海压低声音骂了句,马上又端起那副鼻孔朝天的架势。
“老子现在是有十二个香料园的吕宋巨贾!”
他抬头看了眼金帐商号的招牌,撇撇嘴,低声嘀咕:
“这破门脸,还没我家马厩阔气。”
门口的伙计脸一黑,刚要开口,里头已经迎出来个人。
是个看着挺精明的老头,大概五十来岁,脸上堆着笑,眼睛盯在陈四海身上。
“在下哈鲁,不知贵客怎么称呼?”
他官话说的挺溜,不仔细听还不怎么能分辨出来。
陈四海压根没还礼,大摇大摆就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摸出个纯金的鼻烟壶,装模作样吸了一口,结果吸猛了,呛得直咳嗽。
“咳……陈四海。”
“刚从吕宋过来,听说你们北燕的羊毛还凑合?”
哈鲁眼珠转了几圈,笑容更盛了些。
“陈老板好眼光,我们金帐商号的羊毛,那可是草原上一等一的!”
进了客厅,陈四海一屁股坐了下去,嫌椅子硬,又招手让保镖给垫个软垫。
老钱和另外两个随从赶紧绷着脸跟在他身后。
茶端上来,陈四海抿了一口就皱眉:
“这什么破茶?比我船上压舱底的陈茶都不如!”
哈鲁脸上的笑有点僵:“让陈老板见笑了……”
“行了行了,”陈四海不耐烦地打断,把茶杯往桌上一墩。
“谈正事,你们库里,现在有多少现货?”
哈鲁赶紧回话:“眼下库里有上等羊毛三千捆,您要是都要了,价钱好商量……”
“三千?”
陈四海脑袋摇起来,“你打发要饭的呢?”
哈鲁一愣。
陈四海也伸出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三万,我要三万捆,老远的来一次,带少了亏。”
老钱赶紧上前半步,弯下腰。
“东家,三万捆……这数目是不是太大了点?咱们船队一次也运不走啊……”
“一次不行不能走两次?货都买了,还能差船上?”
哈鲁这会儿才缓过神,他搓着手。
三万捆,这量确实不小,拓跋弘正愁着不能快速回笼资金,现在终于有大老板上门了。
只是,这价钱要是能抬一点,那就更好了。
“陈老板,”哈鲁试探着问,“三万捆……不是小数目,这价钱……”
陈四海假装低头想了想,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我主要是要的急,路上还要耽搁不少时间,你要是能快点,我就每捆加一钱银子,怎么样?”
哈鲁心头跳的厉害,每捆加一钱,三万捆就是三千两。
“还有,”陈四海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挑剔起来。
“货必须是最好的冬羔绒,又细又软那种,我可不要次货。”
哈鲁心里盘算开了。
冬羔绒产量少,收起来麻烦,但也不是弄不到。
只是三万捆要得急……这得把草原上所有部落都发动起来才行。
前期投入也不是笔小数目。
陈四海见他不吭声,喊了句“老钱,让他考虑几天,咱们走。”
“那这刚提的银子……”
老钱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
“这有什么,再存回去就是。”
哈鲁看着那几个沉甸甸的木箱子,心里刺挠的很。
“陈老板,留步,你要的咱们有,但是,得先付定钱。”
陈四海停住脚步,“多少?”
“三成。”哈鲁伸出俩手指。
“三成是多少?”陈四海把头又转向老钱。
“一万三千两。”
他又往车上看了看,数了数箱子。
“差不多吧,不够我再给你拿。”
哈鲁一听赶紧回头,刚想招呼人上来点算,被陈四海一把拦住。
“钱是给你了,但,咱的约法三章,如果三个月内不能按时交货,怎么算?”
哈鲁一拍大腿,“放心,就算活羊我也给你赶来!”
“那可不行,丑话说在前,我丑我先说,不能按期交货就耽误了我的行程,你得三倍赔偿。”
三倍?
哈鲁心里直打鼓,这个季节,这个价钱,算是赚着了,虽说担着点风险,但应该问题不大。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脑子里再三权衡。
最后咬咬牙。
“成!但陈老板,三万捆冬羔绒,我得把草原上的牧民都发动起来,您看,定金能不能再多给一成?”
他看着陈四海瞬间拧起的眉毛,赶紧补充:
“就一成,好让我去收的时候手头宽裕点。”
“不行。”一边的老钱猛的摇头摆手。
“东家,咱们采办的货还不齐全,可不能把现钱都搭在这上头。”
陈四海点头,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陈老板,四千两对您来说是小意思,您家大业大的,想不不差这点,您说呢?”
陈四海也皱着眉头,想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
“再给半成。”
陈四海终于开口,“我够痛快吧,但是,你也要痛快,尤其是交货的时候。”
“好。就半成!”
哈鲁连忙叫人拟好契书,喝酒的空档,开始想更大盘的计划。
“陈老板,”哈鲁凑过去,酒气喷了陈四海一脸。
“咱们草原上不仅有羊绒,还有骏马,您要是感兴趣……”
陈四海也开始装作喝高了,舌头直打结。
“马?老子要马干……干什么?我又不……不打仗……”
“草原的马可不比一般,彪悍雄壮,就算不打仗,留个种也不错,您说是不是?”
哈鲁压低声音,“这样吧,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上,给你个优惠价。”
马车上。
车门一关,陈四海揉了揉被金牙硌得发酸的腮帮子,呸了一声:
“这破玩意儿,差点把老子嘴割破。”
老钱递过水囊,低声问:“刚才那老小子说的马……”
“听到了,看来这批马是快到了,走吧,回去告诉苏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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