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旧库房像个被遗忘的知识坟场。
云知意推开木门时，扬起的灰尘在光柱中形成丁达尔效应。她大脑自动记录：悬浮颗粒粒径0.1-10微米，空气流速0.15米/秒，湿度71%——纸质资料保存环境恶劣等级：差。
“左边第三排架子，第三层，《百草灵气流转图谱》。”
陈道安的声音从灰尘深处传来。他站在一堆散乱玉简中间，袖口沾着新鲜泥土，手里拿着昨天那块画了图的泥皮——现在已经用灵力装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云知意照做。书很厚，兽皮封面，边角磨损得像被啃过。翻开第一页，是手绘的灵气循环图：木属性灵气从灵植根部吸收，经叶片散发，形成“灵气温室”，促进更多灵植生长。
她快速翻阅。
眉头越皱越紧。
“看出什么了？”陈长老转身，手里拿着一株半枯萎的七星草。
“错误。”云知意合上书，“系统性、结构性、从根子上就错了的错误。”
陈长老挑眉：“这是百年前灵植峰三位筑基巅峰长老合着，被三十七个宗门采用的经典教材。”
“经典不等于正确。”云知意走到窗边，指向外面梯田，“书上说‘木属性灵气自然聚集形成温室效应’，这是倒置因果——就像说‘因为天亮了所以鸡叫’。”
她转过身，语速平稳如学术报告：“真实过程是：灵植吸收光能转化灵力时，会产生灵力熵增。大量灵植集中种植，局部灵力系统熵值急剧升高。所谓‘灵气温室’，其实是系统试图通过灵力辐射降低熵值的表现，但辐射效率低下，形成正反馈循环。”
她顿了顿，看着陈长老开始抽搐的脸：“简单说，这不是‘自然聚集’，这是‘热力学失衡导致的局部能量淤塞’。按这书的方法种植，灵植长期处于慢性中毒状态，产量损失至少两成。”
库房死寂。
陈长老的手在抖。他修行一百七十年，第一次有人用“灵力熵增”、“热力学失衡”这种词，解剖他奉为圭臬的世界。
“证明。”他哑声说。
“需要对照实验。”云知意扫视库房，“两个相同环境，一组按书的‘自然循环法’，一组按我的‘熵控散热法’。”
“现在做。”
器材简陋得可怜：两个破琉璃罩，十株七星草幼苗，几块灵石碎片。云知意用炭笔在地上画出边界，精确到毫米。
第一组，按《图谱》方法：灵土均匀铺设，幼苗等距种植，上方悬挂木属性灵石模拟“灵气温室”。
第二组，云知意改造。她在琉璃罩顶部开了三个小孔，呈等边三角形分布——计算后的最优散热结构。灵土不是均匀铺，而是堆成微地形。
“为什么土要这样？”陈长老问。
“灵力在介质中流动有路径偏好。”云知意边调整幼苗角度边说，“我堆的微地形会引导灵力主动向散热孔移动，这叫‘创造势能梯度’。”
她顿了顿，补充一句：“你们的传统方法，相当于把所有人塞进不透气的帐篷里开派对，还奇怪为什么大家头晕——不是人太多，是二氧化碳浓度太高了。”
陈长老：“……”
实验开始。
云知意盘坐在两个琉璃罩中间，闭眼。
【观测模式启动】
不是用神识，是用那种新生的“解析感”。视野中，两个罩子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灵力场——第一组罩内，灵力浓郁但混乱淤塞，像一潭逐渐发臭的死水；第二组罩内，灵力流动形成清晰梯度，从灵植根部上升，在叶片转化，最后从顶部小孔有序辐射。
一刻钟后，第一组琉璃罩内壁开始凝水珠。
按《图谱》记载，这是“灵气浓郁凝结成露”的好现象。
云知意摇头：“这是灵力辐射受阻，在罩内循环饱和的表现。能量利用效率已下降至65%。”
她指向第二组罩顶。三个小孔处，有极其微弱的荧光逸散，像呼吸般规律。
“看到吗？那才是灵力在有序散热。虽然损失了部分灵力到外界，但系统内部的熵增速率降低了38%。”
陈长老筑基中期的神识全力展开。他“看”到了。
真真切切看到了。
第一组罩内，灵气确实浓，但混乱、淤塞，那株幼苗的灵力脉络已经开始打结。第二组罩内，灵气流动如溪，那株幼苗的灵力脉络舒展通畅。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
“热力学第二定律。”云知意睁开眼，“在任何孤立系统里，熵永不减少。你们修仙者做的所有事——修炼、炼丹、布阵——本质上都是在局部创造负熵，但必须向环境支付熵增的成本。”
她走到第一组琉璃罩前，敲了敲罩壁：“这本书的错误在于，它试图创造一个不支付成本的永动机式循环。结果就是——”
话音未落，第一组罩内那株幼苗的叶片边缘，开始泛黄。
陈长老倒退一步。
百年的认知在崩塌。但他感觉到，地基处，某种更坚固的东西正在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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