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安静了。
他们第一次看到,一个“治疗团队”是如何像一架精密机器般,实时处理意外、分工协作、并留下完整记录的。没有掩饰,没有甩锅。
“这……”万象书行的长老张着嘴,“他们连自己人手抖都记上去?”
“因为错误本身也是数据。”旁边一位年轻修士喃喃道,他是自费买票来的散修,“他们不怕人看到错误,他们怕的是……错误没被记下来。”
治疗舱内,苏晴的呼吸微微急促,但眼神依然平静。她甚至对透明的舱壁外点了点头,像是说:继续,我撑得住。
就在所有人以为危机已过时,灵屏上异变陡生。
那条新出现的第十八号轨道,亮度突然暴涨!而原本稳定的第七条轨道,开始剧烈震荡!
“轨道稳定性崩塌!”赵大牛急报,“两条轨道在相互干扰!预测模型失效——青蛙跳疯了,开始同时踩两片睡莲!”
墨辰额头见汗:“引导装置无法同时稳定两条冲突轨道!必须立刻选择一条进行强化引导,放弃另一条!选哪条?!”
钱小松疯狂敲击算符:“第七条轨道数据充足但正在崩溃!第十八条轨道数据不足但此刻更明亮!选哪条都没把握!”
时间在流逝。苏晴胸口那朵“花”的颜色开始变得混乱、刺目。
观众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云知意没有看数据屏,她看向无咎。
无咎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正静静“注视”着治疗舱的方向。他轻声说,声音却通过某种方式清晰地传到了云知意耳边:“第十八条……很美。像绝境中自然迸发的、不该存在的生机。”
云知意收回目光。
“陆七七。”她开口。
“在!”
“用你的眼睛看。现在,哪条轨道‘更真实’?”
陆七七愣了一下,随即死死盯住苏晴胸口。几息后,她语速飞快:“第七条轨道的颜色在变淡、变假,像被画上去的。第十八条的颜色……虽然乱,但是‘活’的,是从花心里长出来的!”
“墨辰。”云知意下令,“放弃第七条,全力引导脉冲进入第十八号轨道。”
“可那是未知轨道!”墨辰急道。
“患者的生命体征正在恶化,常规方案已失效。”云知意声音冷静,“在‘已知的绝路’和‘未知的生机’之间,我选择尊重生命系统自身在危急时刻迸发的可能性。执行。”
墨辰一咬牙,操控所有银针转向,灵力场全力涌向那条崭新的、闪烁着不确定光芒的轨迹。
演道峰顶,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到,灵屏上代表灵力脉冲的小光点,在银针的牵引下,颤颤巍巍地、却坚定不移地,脱离了崩溃的第七条轨道,一头扎进了第十八条轨道的入口。
一秒。
两秒。
三秒。
“进入成功!”钱小松几乎破音,“轨道稳定性……正在快速上升!我的天,它比第七条还稳定!”
苏晴胸口那朵混乱的“花”,颜色骤然柔和下来,重组成了一个前所未有、却和谐优美的崭新图案。
她长长地、舒坦地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是昏迷,是三年来的第一次,心脏没有传来撕裂般的预警痛楚,只有平稳、有力的跳动。
灵光幕布上,所有数据指标由黄转绿。
“九窍共振频率……同步了。”陈长老拿着监测报告,手在发抖,“九个灵窍,第一次以完全相同频率、同相位跳动。暴走风险……清零。”
死寂。
然后,掌声从一个角落响起,迅速蔓延成席卷全场的海啸。
不是庆祝技术成功,而是庆祝一种坦诚的力量——他们刚刚目睹的,不是一场完美无瑕的神迹,而是一场有失误、有意外、有艰难抉择,但最终依靠清晰的逻辑、团队的信任和对生命本身的尊重,走向光明的“人类的胜利”。
无咎轻轻鼓掌,对云知意所在的方向遥遥举杯:“精彩绝伦的共舞。秩序为混沌铺设了舞台,而混沌……回报以超出剧本的华彩。”
治疗圆满结束。苏晴被送入静室休养,商行代表们迫不及待地涌向格物苑团队,询问技术细节和合作可能。
但云知意却在总控台前站了很久。
她怀中,天机阁碎片正在发烫,传来清晰的警报:
【警告:治疗过程中检测到三次异常高维信息窥探。特征匹配:‘摇篮之外’观察者。】
【警告:对方尝试建立深度信息链接,已被‘摇篮协议’自动屏障拦截。】
【建议:立即启动信息迷雾协议,混淆我方技术细节。】
云知意抬眼,目光扫过沸腾的观测台。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浑身笼罩在灰色斗篷中的身影,正悄然离场。那人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微微侧头——斗篷阴影下,隐约露出一只瞳孔中闪烁着机械般冷光的眼睛。
对视仅一瞬。
那人消失在人潮中。
云知意握紧碎片,低声对身边的楚凌霄道:“查一下,观礼名单里,有没有来自‘极西机械境’或标注‘来历不明’的客人。”
楚凌霄点头,身形悄然隐去。
这时,金万两挤过人群,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后怕。
“云苑主!成了!彻底成了!”他压低声音,“刚才至少有五家商行当场表示,愿意按我们提出的框架谈标准!万象书行那个老顽固,现在拽着陈长老问能不能出《九窍玲珑心治疗全记录》的专刊!”
“好事。”云知意平静道,“但金少主,接下来三个月,四海阁所有与格物苑相关的通讯和物资渠道,安全等级提到最高。”
金万两一愣:“您是说……”
“我们刚才,可能不止治好了苏晴。”云知意望向那人消失的方向,“我们还可能……惊动了某些一直以为我们在摇篮里沉睡的‘看护者’。”
她转身,面向正在被记者和好奇修士团团围住、一脸懵懂却认真解释“青蛙跳睡莲模型”的陆七七,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不过没关系。”
“孩子总要长大。”
“而长大的第一课,就是知道窗外有眼睛,然后……学会对着眼睛,露出属于自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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