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宇宙研究伦理委员会的主会议厅，永远笼罩在一层非物理的“距离感”中。这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无限延伸的暗色虚空，以及悬浮在虚空中的十三张高背座椅。
每张座椅都散发着不同的“规则气息”——有的炽热如恒星内核，有的冰冷如绝对零度，有的则扭曲如梦境碎片。云知意坐在属于“白棋”的座椅上，感受着身下传来的、微弱但持续的规则共振。这是她的第二次参会。
第一次，她用“我接受癌细胞宿主身份，但我也要委员席位”的双线操作，硬生生挤进了这个圈子。当时在场的十二位委员，除了青棋（那个帮她说话的声音）和零（前监控程序叛逃者），剩下的十个里，有八个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病毒。
今天，那八个眼神里的敌意，更浓了。
“会议开始。”
主持者“灰棋”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没有源头，没有方向，纯粹的概念传递。
“第一项议题：关于实验场活跃度统一管控草案。提案人：红棋。”
云知意抬眼看去。
红棋的座椅在她斜对面，通体赤红如凝固的血液，座椅靠背上浮现着不断变化的几何图案——全是完美的正多面体，无一例外。
而坐在其中的红棋委员，形态是一团不断旋转的红色光雾，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但细节模糊。“诸位。”
红棋开口，声音是那种经过精密调校的、不带任何情感波动的男中音，“根据委员会近五千纪元的观测数据，实验场过度活跃已成为多元宇宙不稳定的主要风险源之一。尤其是某些新晋实验场——”
光雾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云知意。“——在短时间内，其内部文明进行超出设计阈值的规则探索活动，已引发至少三次跨规则涟漪效应，对相邻实验场造成不可预测的干扰。”
一面数据屏在虚空中展开，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案例。“提案内容：对所有实验场实施‘活跃度评级制度’，评级标准包括但不限于：规则探索深度、跨文明交流频率、技术扩散速度等。
评级低于阈值者，维持现状；评级超过阈值者——”红棋顿了顿，光雾旋转速度加快。“——实施‘认知限流’措施，包括但不限于：限制跨规则技术传播、屏蔽部分高维知识、必要时可进行文明记忆重置。”
话音落下，会议厅一片寂静。云知意端起面前悬浮的茶杯——这是她特意带来的，杯壁上刻着【格物苑特供·提神醒脑茶·理性浓度MAX】——轻轻抿了一口。嗯，温度刚好72℃。
“我反对。”第一个开口的不是云知意，而是青棋。青棋的座椅是淡青色，形态是一棵若隐若现的古树虚影。
委员本人则是一位穿着青袍、面容温和的中年女子——至少外表如此。“红棋委员的担忧可以理解。”
青棋的声音如清风拂过，“但‘认知限流’措施，本质上是对文明发展权的粗暴干涉。委员会的存在初衷是‘观察与保护’，而非‘管控与限制’。”
“保护？”红棋的光雾波动了一下，“青棋委员，当实验场文明接触到他们无法理解的高维知识时，引发的认知崩溃、规则污染、乃至文明自毁——这些案例，档案库里还少吗？”
“风险确实存在。但——”青棋看向云知意，“我们也有成功案例。白棋委员所在的世界，在引入科学方法论后，非但没有崩溃，反而成功化解了‘摇篮之外’危机，甚至将威胁转化为了助力。”
“那是特例。”“每一个文明都是特例。”青棋语气依旧平和，但寸步不让，“用统一标准去扼杀所有可能性，这与委员会最初的理念背道而驰。”
两人对峙间，其他委员大多保持沉默。云知意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紫棋（座椅深紫，形态是一本书籍虚影）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思考。黑棋的座椅……是空的。
自她加入以来，黑棋从未出现过。零私下告诉过她：黑棋已经失联三千七百纪元了，但席位一直保留着，原因不明。
黄棋（座椅明黄，形态是沙漏虚影）似乎在打瞌睡——或者说，他那个种族的“休眠态”看起来像打瞌睡。
橙棋、蓝棋、绿棋……表情各异，但都没有立刻表态。
直到——
“我支持红棋提案。”说话的是“褐棋”。他的座椅是土褐色，形态是一座山峰虚影。委员本人是个皮肤粗糙如岩石的壮汉，声音低沉如地鸣。
“文明发展需要秩序。过度活跃，等于无序。”褐棋言简意赅，“失控的文明，没有观察价值。”
“同意。”这次是“银棋”，座椅银白如镜，委员的形态是一团流动的水银，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白棋所在世界的‘混沌工程学’，已经触及规则重塑的边缘。这是危险信号。”
“危险？”青棋反问，“还是机遇？”“在没有充分评估前，只能是危险。”红棋接过话头，“所以我的提案中包含了‘分级管控’——并非一棍子打死，而是根据风险等级采取不同措施。对于白棋委员所在的世界……”
光雾再次转向云知意。“由于近期频繁进行跨规则技术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派遣交流生前往其他实验场、主动介入其他实验场危机、大规模解构并吸收异体系知识——按照草案标准，其活跃度评级已达到‘红色警戒’阈值。”
虚空中弹出一个新的数据屏，上面是TY-████-0017号实验场（云知意的世界）的各项指标，全部标红。
“建议措施：立即暂停所有跨文明交流项目，封存‘混沌工程学’相关研究资料，并由委员会派遣监察组入驻，为期至少一百个标准年，确保其发展轨迹回归可控范围。”
会议厅再次安静。所有委员——包括青棋——都看向了云知意。
等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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