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放下茶杯，杯底与悬浮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然后，她站了起来。
“首先，感谢红棋委员对我家乡的关心。”云知意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汇报实验数据，“但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在座各位。”她抬起手，虚空中浮现出第一面光屏。
“问题一：根据《多元宇宙研究伦理委员会宪章》第三章第七条，‘委员会不得以任何形式主动干预实验场内文明的自然发展进程，除非该文明面临存续级威胁且无力自救’。请问红棋委员——”她指向那份草案。
“——您提案中的‘认知限流’‘记忆重置’等措施，是否符合‘非主动干预’原则？”
红棋的光雾微微波动：“这是保护性措施，为防止文明走向自我毁灭。”“保护的前提是‘面临存续级威胁且无力自救’。”
云知意调出第二面光屏，上面是褐棋刚才发言的录音，“褐棋委员说‘失控的文明没有观察价值’——所以，委员会的真正立场到底是‘保护文明’，还是‘保护观察价值’？”
褐棋的岩石脸庞抽动了一下。
“问题二。”云知意不等红棋回答，继续道，“草案中的‘活跃度评级标准’，其数据来源和计算模型，是否经过公开验证？评级阈值的设定依据是什么？为什么我世界的‘混沌扰动频率’达到每秒3.7次就是‘红色警戒’，而某些魔法世界的‘规则波动峰值’达到每秒12次却只是‘黄色关注’？”
第三面光屏展开，上面是两份对比数据，差异明显。银棋的水银形态流动加速：“不同规则体系，指标不可直接比较——”
“那就更不应该用统一标准去衡量。”云知意打断他，“这就像用尺子去称重量——工具用错了，结论自然荒谬。”
红棋的光雾开始剧烈旋转：“白棋委员，请注意你的发言态度。这里是委员会，不是你的实验室。”“我知道。”云知意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要用委员会能听懂的方式说话。”
她做了个手势。下一秒，三百个小小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团，凭空出现在她面前的虚空中，悬浮成一堵整齐的墙。
所有委员：“……？”“这是过去三个月，我所在世界因‘混沌扰动’而产生的、可验证的积极突破案例。”
云知意语气依旧平静，“每个纸团里记录了一个案例，包括：扰动类型、科学解构过程、最终成果、以及成果对文明发展的贡献值评估。”
她随手拿起一个纸团，展开。
“案例编号001：混沌植物‘无常’的发现。扰动类型：局部规则紊乱导致植物变异。科学解构：建立混沌-秩序转化模型。成果：新型灵植培育技术，使低阶灵草生长周期缩短47%。文明贡献值：+3.2（按委员会标准算法）。”
又拿起一个。“案例编号002：楚凌霄剑道课。扰动类型：传统剑法与科学建模碰撞。科学解构：剑招能量利用率分析模型。成果：剑修平均战力提升18%，且开辟‘数据化剑道’新分支。文明贡献值：+5.7。”
再一个。“案例编号017：魔法世界救援行动。扰动类型：规则熵减危机。科学解构：混沌注入修复模型。成果：拯救一个濒死文明，获得魔法藏书375万卷，预计可催生跨规则技术突破12-15项。文明贡献值：目前+8.9，潜力值预估+40以上。”
她一连念了十个案例。每念一个，就有一个纸团自动展开，里面的内容投影在虚空中——数据详实，图表清晰，结论明确。
念完后，云知意看向红棋。
“红棋委员说，我世界的活跃度过高，是‘风险’。那么请问——”她指向那三百个纸团，“这些‘风险’带来的实际收益，是否被纳入了您的风险评估模型？”红棋沉默。
“如果没有，那您的模型就是不完整的。一个不完整的模型得出的结论——”云知意顿了顿，“——在科学上，我们称之为‘垃圾数据’。”
“放肆！”褐棋拍案而起，岩石座椅都震动了一下。“我说错了吗？”云知意看向他，“褐棋委员，您刚才支持管控的理由是‘秩序’。那么我想问：一个不允许任何意外、不允许任何突破、一切都必须按照预设轨迹运行的‘秩序’，和一个死去的世界，有什么区别？”
她不等回答，继续说道：“混沌不是无序，而是更高维度的秩序可能性。规则扰动不是灾难，而是文明进化的催化剂。试图用‘管控’来消除一切不确定性——”
她举起最后一个纸团，轻轻一抛。
纸团在空中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那您不如直接把所有实验场都做成标本罐，永远静止，永远安全，也永远……毫无意义。】纸团缓缓飘向红棋，在触碰到红色光雾前，化作点点光尘消散。
会议厅，死一般的寂静。
漫长的沉默后，青棋第一个开口。“白棋委员的质疑，有道理。”她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草案需要重新评估。我建议成立专项小组，重新审视‘活跃度’的定义与评估标准，并纳入正负收益的综合权重计算。”
紫棋的手指停止了敲击。“附议。”这位一直沉默的委员终于开口，声音温和但坚定，“另外，我提议将‘白棋委员提供的三百案例’作为补充材料，纳入讨论。”
红棋的光雾剧烈翻涌，但最终，没有反驳。“提案暂缓表决。”灰棋宣布，“专项小组成员：青棋、紫棋、白棋、红棋、褐棋。下次会议提交修订版草案。”
会议结束。
委员们的身影一个个淡去。
云知意最后离开。她站起身，看着虚空中还未完全消散的纸团光尘，轻声说了一句：“这才对。”“科学的第一步，永远是——‘让我们看看数据’。”
转身离去时，她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了但装作没注意到——那一直空着的黑棋座椅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微弱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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