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棋的投影消失，主控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
零的声音响起：“她的说辞……可信度有多高？”
云知意没有立刻回答。
她调出刚才对话的完整记录，眼中数据流快速分析着每一个细节：青棋的微表情、语气波动、规则层面的情绪反馈……
【分析结论：青棋的言论在逻辑上自洽，情绪反馈显示她确实对委员会现状不满。但——】
【关键疑点：她对‘黑影就是影棋’的指认，缺乏直接证据。且她始终没有解释，为何要与黑影密谈。】
数据停在最后一个疑点上。
云知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她做出了决定。
七天后，多元宇宙委员会第███次紧急会议。
会议主题只有一个：审议红棋派系提交的《强制认知重置提案》。
会议厅里，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
十三张座椅全部到场——包括常年缺席的影棋。那是一张纯黑色的座椅，椅背上的虚影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暗影漩涡。影棋本人完全笼罩在阴影中，只有手中那枚“规尺”令牌偶尔闪过一丝微光。
红棋率先发言。
他的光雾剧烈旋转，语气充满“紧迫感”：“诸位都看到了监测数据——TY-0017号实验场的规则自我修复进度，已达到0.23%，且增速还在提升！按照这个趋势，最多三百个标准日，修复进度就会突破0.5%的警戒线！”
他调出一系列预测模型：“一旦修复完成，该世界将彻底脱离‘可控观察范围’，其文明将直接接触高维规则真相。以他们目前的发展水平，认知崩溃的概率高达89.7%！到那时，将不只是他们一个世界的灾难，还可能引发连锁性的规则污染，波及相邻实验场！”
数据看起来很吓人。
几个中立委员开始动摇。
“所以，”红棋加重语气，“必须在修复进度达到0.5%之前，实施强制认知重置。这是保护，不是迫害。”
“我反对。”青棋平静开口，“红棋委员的预测模型，基于一个错误的前提：即该文明没有能力安全接触规则真相。但事实是——他们已经安全接触了三个月，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因此解决了‘摇篮之外’危机，并开始了文明的自我革新。”
她调出格物苑的数据：“认知唤醒工程实施以来，该世界的社会稳定性指数不降反升，文明整体发展速度加快了41%。这说明，当真相以理性、有序的方式呈现时，文明完全有能力消化它。”
“那是短期数据！”红棋反驳，“长期来看——”
“长期来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是云知意。
她站起身，看向所有委员。
“长期来看，问题不在于‘文明有没有能力接触真相’，而在于——”她顿了顿，“委员会有没有资格，决定一个文明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
全场安静。
“我想请教各位委员一个问题。”云知意调出一份文件，“根据《多元宇宙研究伦理委员会宪章》第四章第一条，委员会的核心宗旨是：‘保护各文明在不受外部恶意干涉的前提下，自由发展的权利’。请问红棋委员——”
她看向那团红色光雾。
“当年对TY-0017号世界实施的‘初始覆盖层实验’，强行将科技文明降级为修真文明，延缓其发展五万年——这算不算‘外部恶意干涉’？”
红棋的光雾骤然僵住。
“还有影棋委员。”云知意转向那片阴影，“作为当年执行小组的副组长，您能否向大会说明——那次实验的决议，是否获得了符合宪章规定的票数？决议文件上的签名，是否符合程序要求？”
影棋的阴影微微波动，但没有说话。
“我这里有份资料。”云知意调出《赎罪》中的解密内容，以及青棋给她的决议残片，“显示初始覆盖层实验的赞成票只有六票，刚过半数，且只有黑棋副主席一人签名。按照宪章，这种级别的决议，需要至少三分之二赞成票，且主席或两位副主席联名签署。”
她抬起头，声音清晰而冷静：
“所以，那次实验本身就是违规的。一个违规实验造成的‘天道错误’，现在正在被世界自我修复——这明明是纠错，怎么到了红棋委员嘴里，就成了‘需要被制止的威胁’？”
她环视全场，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还是说，某些委员害怕的，根本不是‘文明崩溃’，而是——”
“当年违规的真相，被公之于众？”
会议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委员都看着云知意，看着这个来自低维实验场的年轻委员，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了委员会最深的伤疤。
红棋的光雾在剧烈颤抖。
影棋的阴影收缩又扩张。
青棋静静坐着，手中的茶杯升起袅袅白气。
而云知意站在那里，背挺得笔直，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剑。
三息后，灰棋的声音响起，依旧不带感情：
“白棋委员的质询，涉及委员会历史决议的合法性问题。按照程序，此类质询需要成立独立调查组进行核查。在此期间，《强制认知重置提案》暂缓表决。”
“调查组成员：青棋、紫棋、白棋、红棋、影棋、灰棋。限期一百个标准日，提交调查报告。”
“散会。”
委员们的身影一个个淡去。
最后离开时，云知意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回头。
是影棋。
那片阴影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也消失了。
云知意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厅，轻声自语：
“棋局开始了。”
“那就看看——”
“到底谁是棋子，谁是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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