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殊的身体在都灵君臂弯里,轻得像一片随时会散去的云,冰冷透过衣料,渗入神骨。那句“两不相欠”如同最锋利的诅咒,在他亘古不变的心湖里投下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裹挟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名为“恐慌”的情绪。
他不能让他就这么“两清”。
都灵君抱起凛殊,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银光,径直冲出了灵霄殿,无视沿途仙官惊骇的目光。他先是去了南极长生大帝的玉清境,求取能肉白骨的九转还魂丹。仙丹喂下,凛殊的气息依旧微弱如丝,那焦黑的心脉毫无起色。
他又闯入西王母的瑶池,强取能滋养神魂的万年瑶池仙露。仙露灌入,如同石沉大海,只让那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转瞬即逝。
他踏遍三十三重天,访遍隐世仙师,甚至不惜以自身神力为代价,换取各种续命秘法。然而,所有的方法在凛殊身上都失效了。那混沌天雷造成的损伤,带着一种决绝的、拒绝被治愈的意志,牢牢盘踞在他的心脉核心。
昔日高高在上、执掌法则的都灵君,此刻银发微乱,神袍沾染了奔波的风尘与几不可查的焦痕,那双总是淡漠俯瞰众生的眼眸,布满了血丝,深处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偏执与……无措。
终于,在九天之外一片混沌边缘的浮岛上,他找到了一位以“逆天改命”闻名的古仙医魄。那老仙医须发皆白,形如枯槁,周身散发着与天道格格不入的腐朽气息。他检查了凛殊的状况,浑浊的眼睛看了都灵君许久,才缓缓摇头。
“神魂将散,心脉已绝。常规仙药,无用。”
都灵君周身气息骤然降至冰点,杀意几乎要失控。“说下去。”他的声音嘶哑。
老仙医似乎并不畏惧,只是叹了口气:“唯有一法,或可争得一线生机。但此法……代价极大,且近乎悖逆天道。”
“讲。”
“此子心脉被混沌天雷所伤,其力蕴含毁灭法则,非寻常力量可化解。唯有以至情至性之血,温养其心脉,方能在毁灭中孕育一丝生机。”老仙医目光如炬,看向都灵君,“需是他心中最爱之人,每日取三滴心头精血,滴入其心口,以无上神力护持,连续四十九日,或可暂时护住他心脉不彻底崩毁,为后续治疗争取时机。”
最爱之人……
四个字,如同四道惊雷,狠狠劈在都灵君神魂之上。
他想起凛殊为他叛出魔域,想起他捏碎玉珠时的绝望,想起他护在自己身前硬抗天雷时的决绝,想起那句“两不相欠”……一幕幕,最终定格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收到牡丹花时,魔族小王子愣怔又隐含欢喜的眼神。
最爱他的人,从来都是凛殊。
而他呢?
他设计他的劫,掌控他的命,视他的真心为磨砺刀刃的工具。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需要成为那个“最爱之人”,需要用自己的心头血,去换回这个被他亲手推入绝境的灵魂。
都灵君站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枷锁困住。银色的眼眸中,冰封的湖面下,是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取心头血,纵是神明,亦是重创,连续四十九日,无异于剜心剔骨之痛,更会折损本源神力。
值得吗?为了一个他视为“所有物”的、已经“两清”的魔族?
他看着凛殊毫无生气的脸,那上面再也找不到痴恋,找不到恨意,只剩下死寂的平静。
若他就此放手,便是永恒的两清。
若他用了这方法……
都灵君缓缓抬起手,指尖神力凝聚,化作一柄极其纤细锋锐的冰刃。他解开凛殊胸前焦糊的衣襟,露出那狰狞的、缠绕着毁灭雷纹的伤口。
冰刃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
剧痛传来,三滴流转着璀璨神光、蕴含着磅礴生机与法则之力的心头精血,被他逼出,悬浮于指尖。那血液离开身体的同时,都灵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一分。
他操控着那三滴精血,小心翼翼地,滴落在凛殊心脉的伤口上。
“嗤——”
精血触碰到雷纹,发出轻微的灼烧声,神血中蕴含的生机与天雷的毁灭之力激烈对抗,逸散出丝丝缕缕的白雾。都灵君立刻运转神力,手掌覆盖上去,温和却坚定地护持住那片区域,引导着神血的力量,一点点渗透,如同在无尽的荒漠中,强行开辟出一小片脆弱的绿洲。
整个过程,他都紧抿着唇,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双银眸死死盯着凛殊的脸,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一整天过去,当神力耗尽,精血的力量被完全吸收,凛殊心脉的崩坏似乎……极其微弱地,减缓了那么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存在。
都灵君脱力般地后退半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着。心口的伤隐隐作痛,神力空虚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他看着榻上依旧昏迷的凛殊,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这场横跨数世的博弈,或许从他送出第一朵牡丹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而他此刻正在做的,是用自己的心头血,去赌一个渺茫的、挽回的机会。
四十九日。
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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