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幽魂渊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急速下坠,而是一种如同陷入粘稠沼泽般的滞涩感。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翻滚涌动的灰黑色雾瘴,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和神识探查。一股阴冷、腐朽、却又夹杂着无数混乱呓语和破碎情绪的精神力量,如同潮水般试图侵入识海。
暗凛立刻运转魔元,护住心神,同时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白愁的身影在雾瘴中若隐若现,他也同样撑起了一层清冷的护体神光,将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抵挡在外。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跟紧。”暗凛低声道,率先朝着一个方向缓慢移动。幽魂渊内部空间似乎极其不稳定,神识在此地受到极大限制,只能依靠直觉和有限的感知摸索前进。
白愁默默跟上,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起初的路径还算平静,只是雾瘴浓郁,方向难辨。但很快,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灰黑色的雾瘴中,开始浮现出各种扭曲模糊的光影,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哭泣、狞笑或低语声。
突然,暗凛感觉到腰间那半块玉佩微微一热。与此同时,白愁似乎也有所感应,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腰间的玉佩。
两半玉佩同时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光芒,如同在浓雾中点亮了两盏微弱的灯,光芒交汇之处,前方的雾瘴竟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露出一条相对清晰的、蜿蜒向下的路径。
果然有用。
两人心中一凛,却也稍微松了口气,沿着玉佩光芒指引的路径继续深入。
然而,幽魂渊的考验,远不止于此。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周围那些混乱的精神力量越来越强,甚至开始主动幻化成各种场景,试图干扰他们的心神。
暗凛眼前忽然一晃,周围的景象不再是幽暗的深渊,而是变成了一片……阴沉压抑、鬼气森森,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繁华”的城池?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视角,依附在一个瘦小身影的身边。低头看去,那是一双属于孩童的、有些苍白的手。他(或者说,这个视角的主人)正蹲在一条流淌着污浊血水的沟渠边,小心翼翼地用一片残破的荷叶,试图将一只不慎跌落、正在污水中挣扎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小小魂蝶捞起来。
这是……白愁的视角?幽魂渊的幻境,在让他体验白愁的记忆?
暗凛心中剧震,却无法挣脱这幻境的束缚,只能被动地跟随这个视角,感受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鬼界。而且是鬼界底层,最为混乱污浊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怨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周围的“居民”形貌各异,有的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却满脸戾气,有的则扭曲变形,散发出纯粹的恶意。
而这个小小的、试图救起魂蝶的孩子,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穿着破旧却异常整洁的灰布小衫,小脸苍白,五官精致得不像鬼物,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悲悯。即便身处污秽,他周身也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洁净的光晕。
“白愁!你又在那里做什么!”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响起。
视角转动,暗凛“看”到一个穿着艳丽却俗气、脸上涂抹着厚重脂粉的鬼妇气势汹汹地走来,一把打掉了孩子手中的荷叶,那魂蝶重新落入污水中,荧光迅速黯淡。
“没用的东西!整天就知道摆弄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你看看隔壁的阿厉,昨天又‘收’了两个新魂,家里多了多少供奉!再看看你!”鬼妇指着孩子的鼻子大骂,唾沫几乎溅到他脸上,“生在鬼界,却一副菩萨心肠!你这样的废物,活着(虽然他们已经死了)有什么用?!真不知道当初怎么生下你这么个怪胎!”
孩子——幼年的白愁,低着头,抿着唇,没有哭,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看着污水中那逐渐熄灭的荧光,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暗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悲伤并不全是为自己,更多的是为那只无辜的魂蝶,为这周遭的污秽与恶意。
紧接着,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入。
他看到白愁那对“父母”——如果那能称之为父母的话。男鬼酗酒、赌博、欺凌弱小,女鬼虚荣、刻薄、汲汲营营。他们将白愁视为耻辱和负担,动辄打骂,将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都发泄在这个“不合群”的孩子身上。
他们逼他去偷窃其他鬼魂的“香火”(鬼界的货币),白愁不肯,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们让他去学着“恐吓”新来的、弱小的游魂,抢夺他们的地盘,白愁沉默以对,换来更恶毒的咒骂和殴打。
他们甚至曾试图将白愁卖给一个专门“收集”特殊魂体修炼邪功的老鬼,是白愁凭借着一丝天生的灵性和对危险的直觉,侥幸逃脱。
在这个以恶意、贪婪、弱肉强食为法则的鬼界底层,白愁的善良与灵性,成了他最大的“原罪”。他像一株生长在污水中的白莲,孤独地、倔强地维持着自己的洁净,却也因此承受着更多的风雨摧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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