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渊深处的雾瘴更加粘稠,精神侵蚀的力量也越发强悍,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试图将闯入者的灵魂撕碎、同化。暗凛与白愁凭借着半块玉佩的光芒指引,以及彼此之间那刚刚因窥见对方伤疤而生出的、微妙而坚韧的联系,艰难地在这片混乱的精神领域中前行。
玉佩的光芒在前方交织,再次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径。但这一次,当暗凛紧随白愁踏入光芒笼罩的范围时,周围的景象并未变得更加清晰,反而如同水墨般晕染开来,迅速变换了模样。
不再是鬼界的污浊压抑,也不再是魔域的冰冷严苛,而是一片……苍茫、原始、充满野性生机的南荒大地。
暗凛发现自己再次依附在了白愁的视角上。
此时的“白愁”,已经脱离了鬼界,来到了南荒。他看起来依旧是少年模样,身量抽高了些,但依旧清瘦,穿着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素净白袍(或许是清辉盟早期的服饰?),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正独自一人,在一片怪石嶙峋、毒瘴隐约的裂谷深处修炼。没有师父指点,没有同伴交流,只有他自己,和这片残酷而沉默的土地。
白愁修炼的方式很特别。他并不像大多数修士那样吞吐天地灵气,或是演练威力巨大的法术。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或是盘膝而坐,仿佛在聆听风的声音,感受大地脉搏的跳动,观察瘴气的流转,甚至……与那些看似凶恶的荒兽、毒虫进行着某种无声的交流。
暗凛能清晰地“感觉”到,白愁体内流转着一股与南荒环境隐隐共鸣的、清冽而纯净的力量。那不是鬼气,也非纯粹的仙灵之气,更像是一种融合了此地生机与“净浊”意志的特殊灵力。他在尝试理解、接纳、并最终净化这片土地上弥漫的污浊与暴戾。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也异常艰辛。南荒的毒瘴会侵蚀他的护体灵光,凶猛的荒兽会将他视为入侵者而攻击,甚至一些险恶的地势和天然陷阱都可能让他丧命。
白愁很少说话,甚至很少流露出痛苦或疲惫的神色。受伤了,就自己寻草药敷上;灵力耗尽了,就找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默默调息;遇到无法理解的瓶颈,就一遍遍地尝试,观察,思考。
暗凛“看到”他为了采集一株生长在剧毒沼泽中央的“净心莲”,险些被沼泽下的凶兽拖入深渊,拼着重伤才勉强逃脱,拿到莲花时,脸上却只有完成任务般的平静。
“看到”他在月夜下,对着一只受伤后异常暴躁、险些攻击他的雷纹豹,没有选择击杀或驱逐,而是耗费了数日时间,耐心地用自身那特殊的净化灵力,一点点抚平它神魂中的狂躁与伤痛,最终让那凶兽平静离去,并在之后几次险境中,意外地得到了这头豹子的帮助。
“看到”他独自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蕴含污浊煞气的黑雨,没有躲避,反而迎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灵力去中和、净化雨中的污秽,最终虽然成功,自己却因消耗过度而昏迷了数日,醒来后只是默默地继续之前的修炼。
沉默,坚韧,孤独。
这就是白愁在南荒的修炼岁月。他像一颗被风吹到贫瘠石缝中的种子,凭借着内心那份对“洁净”与“秩序”的执着信念,顽强地扎根,沉默地生长,一点点积蓄着力量,也一点点净化着周遭的环境。
他的进步确实很快。对南荒各种能量的理解越发深刻,自身那独特的净化之力也愈发精纯凝练。但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因童年经历而形成的疏离与沉默,却似乎更加根深蒂固了。他不太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也不太习惯表达自己的情感,所有的喜怒哀乐,似乎都沉淀在了那双清澈却仿佛隔着一层冰雾的眼眸深处。
暗凛的心,随着这段视角的体验,再次被深深触动。
他明白了白愁为何总是那般清冷自持,为何在面对感情时会如此笨拙和退缩。因为他的成长路上,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一人。他习惯了将所有情绪内化,习惯了用沉默和行动来代替言语,习惯了将自己柔软的心包裹在坚硬的壳里。
这与他自己何其相似!只不过,他是被母亲的控制和魔族的责任所束缚,用冷硬和服从作为盔甲;而白愁,则是被童年的伤害和孤独的修炼所塑造,用清冷和疏离作为屏障。
他们都是不擅长表达的人,却都有着比常人更加深沉和执着的情感。
幻境逐渐淡去。
暗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和白愁正站在一处相对开阔的、由巨大黑色晶石构成的平台上。平台中央,似乎有某种古老的阵法在缓缓运转,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玉佩的光芒指向那里。
他转头看向白愁。
白愁似乎也刚从那段沉默修炼的记忆中挣脱,眼神有些恍惚,但比之前多了几分……了然?他也在看着暗凛,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似乎映出了暗凛幼年被母亲苛责、少年时背负重伤追随兄长的影子。
无需多言。
过往的伤痛,成长的孤独,内心的柔软与坚硬……都在那彼此交换的视角体验中,被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暗凛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握手腕,而是轻轻握住了白愁那依旧有些冰凉的手。
白愁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他只是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眸看向暗凛。
“前面,可能就是核心了。”暗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坚定,“一起。”
白愁沉默了片刻,终于,极轻极轻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一个简单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白愁所有的勇气。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暗凛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他不再多言,牵着白愁的手,朝着平台中央那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古老阵法,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幽魂渊最深处的秘密,或许即将揭开。但对他们而言,比那秘密更重要的,是此刻紧握的双手,和那两颗在彼此最黑暗的记忆中照见光明、终于开始真正靠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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