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极其寻常的午后,至少在主人格的感知里如此。
紫微宫深处,一方连接着瑶池活水的温泉汤池,水汽氤氲,暖玉铺就的池壁蒸腾着令人骨酥筋软的温热。凛殊(主人格)正舒舒服服地泡在池中,脸颊被热气熏得绯红,半眯着眼,由着两名伶俐的小仙侍用柔软的花瓣锦巾为他轻轻擦拭手臂。
他心情不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享受着这难得的、都灵君不在身边紧盯着的惬意时光——都灵君被几位老仙君请去商议北方星域新近发现的一处小型墟境如何处置,一时半刻回不来。
然而,就在某一刹那,毫无预兆地,那种熟悉的、意识被骤然抽离的滞涩感猛然袭来!
眼前氤氲的水汽、仙侍轻柔的动作、池水温热的触感……一切都在瞬间褪色、拉远,如同隔了一层厚重冰冷的水晶壁。取而代之的,是意识深处那片永恒的、毫无温度的冰封与黑暗。
副人格,苏醒了。
在非他意愿、也非深夜时分的时刻。
这种被动切换极其罕见,通常只发生在主人格受到剧烈冲击或陷入深度昏迷时。此刻主人格明明只是寻常的放松休憩……
冰封的意识中,一丝锐利如刀的警觉瞬间绷紧。
他没有立刻动作,依旧维持着身体半靠池壁、眼帘微阖的姿态,如同主人格仍在安然享受。但感官却被提升到了极致,无声无息地向外蔓延。
汤池殿内除了水汽流动的微响,别无他声。两名小仙侍动作依旧轻柔仔细,呼吸平缓,没有任何异样。
不是这里。
那么,是本体察觉到了什么潜藏的威胁?还是……外界有什么东西,强烈地刺激到了这具躯壳,以至于连他这个深藏的意识都被迫浮出水面?
副人格控制着身体,极其缓慢地、仿佛只是因为水温舒适而慵懒地转动脖颈,将“视线”投向汤池殿那扇半开的、通往后方一处更为僻静“藏星阁”的侧门。
藏星阁是都灵君存放一些不常用、却又颇为重要物件的私密小库,平日里少有人至,只有几名哑仆定时清扫。此刻,那扇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藏星阁内常年不变的、略显幽暗的光线。
引起他注意的,不是光线,也不是声音。
是一种……感觉。
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熟悉,熟悉到让他冰封的心绪都为之骤然一缩的……气息残留。
那气息属于都灵君,精纯、浩瀚、带着天界至尊特有的清圣威仪。但其中,却又混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截然不同的意味。
不是伪冒,不是相似。是……同源而生,却走向了截然相反方向的……另一极。
霸道,暴烈,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令人心悸的炽热与混乱感。如同平静深海之下奔涌的暗火,又像是纯净天光里撕裂出的一线狰狞血痕。
这缕气息残留极淡,淡到若非他此刻处于绝对的“清醒”与敏锐状态,若非他对都灵君的气息熟悉到刻入灵魂(无论是爱是恨,或是其他更复杂的情绪),绝难察觉。它正从藏星阁虚掩的门缝里,一丝丝逸散出来,很快便消融在汤池殿温暖湿润的空气里,无迹可寻。
副人格的凛殊,那双掩在微阖眼睑下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都灵君……方才来过这里?不,不对。都灵君此刻应当在议事殿。即便中途返回,气息也不该如此……分裂。
除非……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在感知到那缕异样气息后变得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破他冰封的思绪。
他不再犹豫。
“退下。”他开口,声音比主人格略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两名小仙侍愣了一下,似乎觉得殿下的语气有些不同,但不敢多问,立刻放下锦巾,无声地行礼退了出去,并细心地掩上了汤池殿的正门。
殿内只剩下水波轻漾的微响。
副人格的凛殊从池中起身,水珠沿着线条优美的身躯滑落。他并未擦拭,只随手扯过池边搭着的玄色丝绒浴袍披上,赤足踏过温润的玉阶,悄无声息地走向那扇虚掩的侧门。
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板,推开。
藏星阁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卷、稀有香料以及某种冷硬金属混合的气息。架子林立,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匣子、卷轴、法器,都蒙着一层极淡的尘。
一切如常。
但副人格的凛殊径直走向阁内最深处,那里有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墙上悬挂着一幅描绘九天星河流转的古画。画本身并无特殊,但都灵君曾有一次,在他(主人格)缠磨追问下,半开玩笑地提起过,这后面有个“藏宝的小机关”。
当时主人格只当是情趣玩笑,并未深究。但此刻,副人格冰封的记忆精准地调取了那个片段。
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魔力——这种力量与他的主人格截然不同,也与他平时刻意隐藏的魔气有异,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与这具魔族躯壳同源的本能力量。指尖轻点古画上星河中一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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