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寒渊殿,侧殿。
永恒的阴冷似乎被一股无形的、更加深沉的力量稍稍中和,不再那么刺骨。寒玉床上,离音依旧紧闭双眼,苍白的面容如同上好的薄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佛光与魔纹依旧在他体表流转、纠缠,但频率与强度,却与往日有了微妙的不同。
不再是那种激烈到仿佛要将彼此彻底湮灭的疯狂撕咬与对冲。金色的佛光流转间,多了几分沉静的韵律,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地试图净化一切;暗紫色的魔纹也不再总是狂暴地试图侵蚀、吞噬,而是如同蛰伏的暗流,涌动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克制与顺应。
两种力量之间,那原本清晰可见的、如同刀锋相抵般的冲突“锋线”,似乎变得模糊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混沌、却也更加“平和”的共存状态。它们依旧彼此排斥,却不再试图彻底消灭对方,而是在一种新的、难以言喻的“规则”或“意志”影响下,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动态的平衡。
仿佛有两股更高层次的、源自同一源头的意志,悄然降临,强行按住了这两股桀骜不驯的力量,让它们暂时“安静”下来。
而这变化的核心源头,并非来自离音自身意识的苏醒,也非黑璃侍卫或白璃医官的直接干预。
而是源自那构成他生命与神魂最深处、那两股属于狱公子与都灵君的……古神本源碎片。
天诀狱的囚室中,狱公子纯黑的眼眸微微一动,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与禁制,“看”到了寒渊殿侧殿中离音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新奇的笑意。
“果然如此……”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都灵君之间,那因漫长囚禁与道争而产生的、根深蒂固的敌对与毁灭欲,在经历了万载封印、月华与萦尘的漫长“教导”、以及不久前那场决定性的“道争之战”后,已经发生了本质性的转变。
敌对未消,恩怨犹在,但那种“你死我活”、“彻底毁灭对方”的极端执念,已经化为了更加复杂、更加沉淀的“共执”与“制衡”。他们不再是势不两立的死敌,而是成为了彼此最了解、也最需要警惕与合作的……特殊兄弟。
这种关系的转变,尽管只是初步的、基于现实利益与力量对比的妥协,却如同最精密的钥匙,触动了离音体内那与他们同源的古神碎片。
当狱公子(狂狱)与都灵君处于绝对敌对状态时,他们各自的本源碎片在离音体内,就如同被点燃了引信的两颗炸弹,相互排斥、引爆,加剧了佛骨与魔血的冲突,让离音承受着双倍的、源自生命根本的撕裂与痛苦。
而当这两位古神的关系从“你死我活”转变为“共执制衡”,当他们彼此的意志不再纯粹指向对对方的毁灭,而是包含了共存、妥协、甚至一丝极其微妙的“合作”意向时……
离音体内那同源的古神碎片,仿佛接收到了来自“源头”的新指令。
冲突的烈度,自然而然地降低了。
就像两个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士兵,突然接到了来自最高指挥官“停火”、“保持克制”的命令,尽管彼此依然警惕、厌恶,却不得不收敛锋芒,暂时偃旗息鼓。
狱公子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那部分在离音体内的本源碎片,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攻击性地试图“唤醒”或“同化”离音,与都灵君的部分进行无休止的内耗。而是如同进入了某种“待机”或“观察”状态,与都灵君的部分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彼此制约又彼此联系的“静止平衡”。
这种“静止平衡”,虽然远未达到和谐共融,更谈不上治愈离音的根本问题,但却为离音那早已不堪重负的神魂与肉身,赢得了一丝极其宝贵的喘息之机。
佛骨与魔血的冲突,失去了最深层次的“催化剂”与“放大器”,其破坏性显着下降。
离音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机,在这突如其来的“减压”之下,竟然奇迹般地……稳固了下来。虽然依旧脆弱,虽然依旧昏迷,但那种生命气息不断滑向深渊的势头,被遏止了。
他甚至不再像之前那样,因为体内冲突而时不时痛苦地抽搐、冷汗淋漓。此刻的他,呼吸虽然浅淡,却更加平稳,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痛苦褶皱,也似乎舒展了那么一丝丝。
就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挣扎了太久、几乎要溺毙的人,突然被抛进了一片相对平静(虽然依旧危机四伏)的水域,终于得以浮出水面,贪婪地吸上一口气。
“呵……”狱公子在囚室中轻笑出声,纯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没想到,我和那家伙关系变好,第一个受益的,竟然是这小家伙。”
这感觉有点奇妙。他搅动风云、算计人心,本是为了自己找乐子,试探都灵君的底线。却无意间,为这个与他有着微妙“血缘”联系、身世悲惨的小侄子,带来了一线意料之外的生机。
这算不算……做了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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