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主任的目光从殷勇脸上,扫过他空荡荡的双手,然后又瞟了一眼旁边手拿笔记本和笔、身姿端正的裴文辉。
这一眼,对比过于鲜明。
夏主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他没立刻说事,而是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盯着殷勇,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殷勇,我叫你过来,是打算跟你交代点事情。”
殷勇“嗯”了一声,还在等下文。
“你就这么光着脑袋、空着两手来了?” 夏主任的声音提高了少许,带着明显的训斥意味:“我让你来,是让你来听我布置工作的,不是让你来跟我闲聊的。
我说的话,交代的事,你准备用什么记?用你那颗聪明的脑袋瓜子吗?还是打算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就忘?”
殷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闪过一丝尴尬和错愕,他显然没料到夏主任会为这个发火,下意识地辩解:“主任,我……我以为就是简单问个事……”
“简单问个事就不用记了?” 夏主任打断他,语气更厉:“工作上的事,有简单的吗?万一我交代的数字、要点、时限你记错了、记漏了,耽误了事,是谁的责任?是你脑子不好,还是我交代不清?”
他手指点了点桌面,目光锐利:“你看看人家文辉!”
他转向裴文辉,虽然语气依旧严肃,但对比之下,那话语里的意味截然不同,“同样是听到我叫人进来,文辉就知道拿着本子和笔,随时准备记录,这才是办事该有的样子!
这才叫对工作负责,对领导交代的事情上心!你一个在市里工作了几年的老同志,这点基本的规矩和意识都没有?还要我教你吗?”
这一通劈头盖脸的批评,毫不留情,殷勇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不敢吭声。
裴文辉站在一旁,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没想到自己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会引来夏主任如此鲜明的对比和批评,更把殷勇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他感到有些不安,甚至有点愧疚,好像是自己间接导致了殷勇挨骂。
“还愣着干什么?回去拿本子拿笔!” 夏主任呵斥道。
“是,主任,我马上回去拿!” 殷勇如蒙大赦,慌忙转身,几乎是跑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夏主任和裴文辉。夏主任没再看裴文辉,重新拿起那份文件,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只是幻觉。
但裴文辉能感觉到,办公室里尚未散去的低气压。
很快,殷勇拿着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和一支笔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站好。
夏主任这才开始交代事情,是关于一份近期要上报省委政研室的综合报告,其中涉及改革的部分需要殷勇所在的改革办提供最新数据和案例。
他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殷勇这次学乖了,埋着头,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
交代完毕,夏主任挥挥手:“行了,抓紧去弄。我要准确数据,不要模棱两可的估计!”
“是,主任,我明白了!” 殷勇和裴文辉齐声应道,退出了办公室。
轻轻带上门,走在安静的走廊里,裴文辉看着前面殷勇有些垂头丧气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快走两步,跟殷勇并肩,低声说:“勇哥,对不住啊,我没想到……”
殷勇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脸上那点尴尬和沮丧已经不见了,反而撇了撇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奈和不以为然的笑容,压低声音道:
“嗨,没事!老夏这人就这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生起气来莫名其妙,一点小事就能上纲上线。今天算我倒霉,撞枪口上了。
不过他也说得对,我确实忘了拿本子……行了,你别往心里去,跟你没关系。赶紧回去干活吧,我还得给他整数据呢!”
说完,他拍了拍裴文辉的肩膀,晃了晃手里的破本子,转身朝改革办走去,背影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略带散漫的姿态。
裴文辉站在原地,看着殷勇消失在走廊拐角,心里那点愧疚感并未完全消散,但也被殷勇这种浑不在意的态度稍稍冲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握着的、笔迹清晰的笔记本,又想起夏主任刚才那番严厉的对比和批评,心中涌起复杂的感受。
这不仅仅是一次关于是否带纸笔的细节批评,更像是一种工作态度和职业习惯的无声较量。
在夏主任这样的领导眼中,细节,或许真的决定了很多东西,而他这个从区里上来的“学习者”,竟因为一个下意识的习惯,在这种无声的较量中,意外地“赢”了一局。
这让他更加警醒,在市委这个更高也更严格的平台上,任何细微之处,都马虎不得。
同时,他也对殷勇和夏主任之间的关系,有了更直观也更微妙的体会。
这条路,看来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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