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凤翎州的路途,谢霖川走得并不急切。他似乎在享受这种状态。
——一种游离于秩序与杀戮之间的微妙平衡。
所过之处,但凡是狱镜司的辖地或是有分衙的城镇,消息灵通者早已听闻他的凶名。敬畏的目光,谨慎的回避,甚至是暗中窥探的恐惧,都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涌来,又在他经过后悄然退去。
司影起初还有些不自在,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甚至觉得腰板都挺直了些。
谢霖川对这一切似乎并无太多表示。他依旧沉默居多,覆面下的表情无人能窥探。但司影能隐约感觉到,川哥…似乎很适应这种氛围。不是单纯的享受膜拜,也非痴迷杀戮,更像是一种…回到了某种熟悉领域的从容。仿佛这片以血筹规则构建的黑暗丛林,才是他本该纵横的猎场。
一日,行至荒郊,四野无人,只有风声过耳。谢霖川忽然停下脚步,反手摸了摸背后那柄始终被粗布严密包裹的陌刀·折风。
布条粗糙的触感传来,底下是冰冷坚硬的刀身。
他沉默片刻,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低沉,像是在对司影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世道,就像一锅煮烂的粥。有人想把它搅得更浑,好摸鱼;有人想把它撇清,却总捞起渣滓。”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刀柄。
“有时候,一把够硬够直的勺子,反而插不下去,不如一把破刀,劈开搅动,反而痛快。”
司影听得云里雾里,茫然地眨着眼:“啊?川哥,你说啥?什么粥啊勺子的?饿啦?”
谢霖川低笑一声,不再多言,继续前行。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司影无法理解的苍凉和讥诮。
几天后,二人终于再次抵达了凤翎州春风秋雨门的山门前。
收到传讯的陆云溪早已在山门外等候。数月不见,她依旧一身素白衣裙,气质清冷如仙,看到二人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两人身上的煞气比之前分别时又浓重了数分,尤其是谢霖川,即便站在那里不言不动,也仿佛一柄出了半鞘的凶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谢大人,司影大人。”陆云溪微微颔首,语气还算平和,“别来无恙。看来数月不见,二位在狱镜司中…愈发受到重用了。”她这话说得委婉,实则已从某些渠道听闻了谢霖川在乙级州督区杀出的赫赫凶名,以及那令人胆寒的“血筹”积分。
司影嘿嘿一笑,有点得意:“陆仙子好眼力!咱哥俩现在好歹也算个人物了!”
谢霖川只是淡淡点头:“叨扰了,我来取刀。”
“刀已备好,请随我来。”陆云溪转身引路,一边走一边道,“那柄横刀·渡夜,这数月来一直置于剑池深处,以清正剑气温养涤荡。说来也怪,它刚送来时,那股凶煞戾气虽被压制,却依旧活跃躁动。但这几个月,它反而逐渐沉寂下去,再无任何异动,其内的那股诡异气息仿佛…陷入了沉睡。”
她微微蹙眉,似乎也有些不解:“师尊推测,或许是因其远离了你这个主人,失去了煞气源头的主导和滋养,故而暂时蛰伏休眠。这并非祛除,更像是…蛰伏。”
进入一间雅致的静室,那柄黝黑的横刀·渡夜正平静地躺在一个铺着软缎的玉托之上。刀身依旧黝黑,没有任何光泽,看起来就像一截凡铁,再也感应不到丝毫之前的邪异。
陆云溪看着那刀,再次诚恳劝道:“谢大人,此刀凶性虽暂眠,然根植其材,实乃不祥。趁此机会,将其永封于剑池之下,方是上策。执意取回,恐终受其害。”
谢霖川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精准地握向了“渡夜”的刀柄。
就在他的手指触及那冰冷刀柄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颤鸣自刀身内部响起!
那原本死寂的黝黑刀身,陡然间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道道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瞬间在刀身表面浮现、蔓延、搏动!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暴戾、仿佛沉睡了许久饥渴难耐的凶煞之气轰然爆发,瞬间冲散了静室内的清雅氛围!
刀,苏醒了!而且反应比之前更加激烈!
陆云溪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果然如此的神色:“看来…师尊与我都猜错了。并非休眠,而是在…等待。它认准了你。”
谢霖川却仿佛早有预料。他五指收紧,牢牢握住刀柄。那暴戾的煞气顺着他的手臂试图涌入,却被他体内那股更加深沉、更加霸道的杀意轻易接纳、融合。他甚至舒适地轻轻吁了口气,仿佛久别重逢的老友。
“无妨。”谢霖川手腕一抖,渡夜发出一声欢愉般的低鸣,“能用就行。”
他将渡夜归入腰间的刀鞘,那躁动的煞气似乎被鞘身暂时束缚,但依旧能感觉到一股令人不安的波动隐隐传出。
陆云溪的目光却并未离开谢霖川,她的视线敏锐地落在了他背后那柄被布条包裹的陌刀之上。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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