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颤抖。
理智告诉她,孙默此人突然出现,所言所行皆透着不对劲,不可轻信。但情感上,那滔天的仇恨与身为琳家遗孤的责任感,又让她无法轻易否定这“唯一”看似能通往复仇的道路。
她看着孙默,眼中挣扎与忌惮交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孙叔叔,复唐……谈何容易。曜朝根基已固,武昭虽暴戾,但天下初定,百姓稍得喘息。再起刀兵,岂非又将黎民拖入水火?这……真是父亲所愿吗?”
她脑海中,不知怎的,竟闪过谢霖川曾说过的话“王朝更替,成王败寇……如今曜朝已立,天下初定,百姓稍得喘息。也不需要那些打着前朝旗号、实则争权夺利的余孽再兴风作浪……”
这话当时听来只觉得是狡辩,此刻却像一根针,刺得她心生迷茫。
孙默何等老辣,立刻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动摇,眼中寒光一闪,知道必须下猛药!他脸上露出悲愤之色,语气骤然变得尖锐:
“秋婉侄女,你可曾想过,你父亲,我大唐的忠臣,是如何死的?!城破之日,他本有机会与部分同僚暂避锋芒,以待日后!为何最终却落得个拒降罹难、血溅朝堂的下场?!”
琳秋婉猛地抬头,清冷的眸子死死盯住孙默:“……此言何意?!”
孙默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惊雷般在琳秋婉耳边炸响:
“因为有人背叛!有人为了向新主子献媚,故意泄露了我们的撤离路线和据点!而负责当时部分防务,并且知晓那些据点位置的,正是前朝边军精锐,
——玄、甲、营!”
他死死盯着琳秋婉瞬间失血的俏脸,一字一顿,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向她的心脏:
“可笑你还对那瞎子存有几分故人之情?你可知,你父亲的死,我们的迅速溃败,他谢霖川所在的玄甲营,绝对脱不开干系!甚至很有可能,他就是参与者之一!他手上,很可能就沾着你父亲,沾着我大唐无数忠臣义士的鲜血!”
“怎么会…会这样!”琳秋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廊柱上才勉强站稳。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孙默那狰狞的面孔和诛心之言在不断回荡。
玄甲营……谢霖川……
父亲的死……失守……
是他?是他们?!
过往与谢霖川在影剑门的短暂交集,玄霜州的生死搏杀,昨日擂台上他那冰冷的杀意,还有……那被他贴身携带的、属于自己的香囊……无数画面碎片疯狂冲撞,让她头痛欲裂,心口如同被撕裂般剧痛!
难道……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那些复杂难言的情愫,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如此残酷血腥的背叛与仇恨之上?!
孙默看着琳秋婉彻底失魂落魄、信念崩塌的模样,知道火候已到。
他放缓语气,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孩子,现在你明白了吗?那谢霖川,从来就不是你的故人,而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是手上沾满我大唐臣子鲜血的刽子手!你与他之间,只有血仇,再无其他!”
琳秋婉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空洞与麻木,还有一丝深可见骨的绝望。她看着孙默,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没有答应。
也没有拒绝。
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牵线的木偶,一步一步,僵硬地朝着院外走去。阳光洒在她身上,却仿佛照不进那已然冰封的灵魂。
楚如漪在外面等候,见她出来,脸色如此难看,心中一惊,正要上前询问,却被琳秋婉那空洞的眼神止住了所有话语。
雪团似乎感受到主人心境,“吱”地一声窜上她的肩头,用小脑袋蹭着她的脸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琳秋婉就这么走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妥协?
不。
是某种支撑了她多年的东西,在刚刚,彻底碎裂了。
前路何在?仇人是谁?她究竟该信什么?该恨什么?
一片混沌。唯有那被鲜血浸染的“玄甲营”与“谢霖川”的名字,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带来无尽的痛苦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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