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川与司影如同两道挣脱牢笼的凶兽,在漫天风雪中向着京郊荒野亡命奔逃。身后,长安城巨大的轮廓在雪幕中迅速模糊,但那震天的追兵马蹄声与呼啸的破空箭矢,依旧如影随形,紧咬不放。
城内,因谢霖川的突围和武昭的暴怒而引发的混乱,仍在持续发酵。大批禁军铁骑的调动,使得原本肃穆庄严的皇城宫禁,骤然显露出几分不应有的空虚。
孙默立于宫墙阴影之下,望着远处喧嚣的安定门方向,又瞥了一眼身边明显稀疏了许多的守卫,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谦卑与忧虑的老脸上,此刻却如同深潭古井,不见丝毫波澜,唯有眼底深处,跳跃着一簇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燃烧的野火。
“武昭……你的气数,到头了。”他心中默念,枯瘦的手指在袖中缓缓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前朝皇室赏赐给他孙家的信物,他珍藏了数十年,从未示人。
他不再犹豫,身形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宫殿复杂的廊庑阴影之中。他对这座皇宫的熟悉,远超常人想象。数十年的潜伏,不仅仅是扮演一个忠臣,更是将每一条密道,每一处暗门,每一个可能被收买或本就是前朝埋下的钉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首先来到的是内侍省的一处偏僻庑房。轻轻叩击门扉,三长两短。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苍白无须的脸,眼神锐利如鹰,与寻常内侍的恭顺截然不同。
“大人。”那人低声道,声音沙哑。
“时机已至。”孙默言简意赅,“按甲字计划行事。控制通明殿(武昭日常处理政务之所)、御书房、以及……武库。尤其是传国玉玺,务必到手!”
“是!”那内侍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随即无声地退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孙默脚步不停,绕过巡逻的侍卫,来到禁军驻扎区域附近的一处角楼。他并未进入,只是站在楼下阴影中,学了一声惟妙惟肖的夜枭啼叫。
片刻后,角楼上一扇小窗推开,一名身着禁军低级将领服饰的汉子探出头来,目光与孙默一触即分,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关上了窗。
这是信号。意味着他多年来暗中笼络、安插在禁军中的那些中下层军官,已经接到了指令,将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虽然无法控制整个禁军,但制造混乱,打开关键宫门,已然足够!
做完这一切,孙默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忧心忡忡、忠心耿耿的表情,快步向着武昭所在的方向那座可以俯瞰小半个皇城的观星台走去。
他要去亲眼见证,武昭是如何从暴怒的巅峰,跌入绝望的深渊。他要去,亲自送这位“陛下”最后一程!
观星台上,武昭兀自怒火难平,对着跪了一地的将领和内侍咆哮:“废物!一群废物!这么多人,布下天罗地网,竟然还能让他跑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报——!”一名侍卫浑身浴血,连滚爬爬地冲上观星台,声音凄厉惶恐,“陛下!不好了!宫内……宫内多处出现叛乱!有内侍和少量禁军倒戈,正在攻打通明殿和武库!”
“什么?!”武昭的咆哮戛然而止,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叛乱?谁敢叛乱?!”
他猛地看向身旁的孙默,厉声喝道:“孙默!这是怎么回事?!”
孙默脸上适时地露出极度惊恐和茫然的神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老臣……老臣不知啊!这……这难道是谢霖川那逆贼的同党,趁机作乱?”
他这话看似猜测,实则将祸水再次引向谢霖川,同时完美地撇清了自己。
然而,武昭并非蠢材。最初的震惊过后,他看着台下远处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兵刃交击声,又看了看跪在脚下、看似惶恐实则眼神深处一片冰冷的孙默,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
谢霖川刚刚突围,宫内就立刻出现如此精准、有组织的叛乱?目标直指政务中枢和象征皇权的玉玺?这绝非仓促间能够发动!
只能是这个潜伏在自己身边数十年的老狐狸!
“孙默!!!”武昭目眦欲裂,指着孙默,气得浑身发抖!
孙默缓缓抬起头,脸上那惶恐的表情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陛下,现在才明白吗?”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可惜,太晚了。”
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禁军主力已被谢霖川引走,您身边……还有多少人可用?”
随着他的话音,观星台四周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数十道身影。
他们穿着杂乱的服饰,有内侍,有低级禁军,甚至还有几个看似普通的杂役,但无一例外,眼神锐利,气息沉凝,手中兵刃闪烁着寒光,将武昭及其身边寥寥无几的贴身侍卫,团团围住!
这些,才是孙默真正核心的力量,是他数十年苦心经营,埋藏最深、也最锋利的刀!
武昭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叛军,又看了看台下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小看了谢霖川,更小看了身边这条看似温顺,实则獠牙毕露的老狗!
孙默负手而立,看着如同困兽般的武昭,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默雷,已然乍响。
这大曜的天,该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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