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悬于焉川荒原的西陲。
像一枚将熄的炭火,挣扎着泼洒出最后一片浓稠的、近乎悲壮的橘红,浸染着无垠的赭黄大地。光线斜斜掠过,给每一道干涸的沟壑、每一块风化的巨岩,都拖出漫长而扭曲的影子,如同无数蛰伏的、沉默的魂灵,自历史的尘埃中缓缓起身。
风起了。
不再是白日的燥热,而是带着塞外独有的、刺骨的凉意。它呜咽着,卷起地表的细沙,在空中打着旋,发出如同古老埙乐般的低沉鸣响。这风声里,听不出具体的词句,却仿佛夹杂着金铁交击的余韵、战马临终的悲嘶、以及无数湮灭在时光里的、不甘的叹息。
谢霖川独立于这片血色黄昏之下,黑衣覆面,宛若一尊与荒原融为一体的石碑。他无需极目远眺,那超越凡俗的感知,已如同无形的蛛网,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他“听”到了。
“听”到身后十里之外,那如同闷雷般滚动的马蹄声,沉重、整齐,带着钢铁般的纪律与杀伐之气。那是曜朝的精锐铁骑,是武昭挥出的第一记重拳,人数不下五千,正以楔形阵势,如同烧红的铁犁,狠狠犁开寂静的原野,向着他的方向碾压而来。尘土在他们身后扬起,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蟒,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巨口。
他也“看”到了
——并非用眼,而是用心,用那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的煞气。
“看”到脚下的大地深处,那沉淀了十数年的怨愤与战意,正被地面上汹涌而来的鲜活杀气所刺激,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微微躁动。丝丝缕缕肉眼难辨的、带着铁锈与腐朽气息的暗红气流,正从砂土的缝隙间,从枯骨的孔窍中,悄然逸出,缭绕升腾,使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冰冷。
他背后的陌刀“折风”,震颤得愈发剧烈。那不再是兴奋,而是一种渴望,一种对鲜血与杀戮的本能呼唤。刀鞘之上,暗红色的煞纹自主亮起,如同呼吸般明灭,与空气中游离的古战场煞气相互牵引,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嘶鸣。
司影蹲伏在不远处的一块巨岩阴影下,脸色苍白,紧握着手中的短刃,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几乎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震动,听着远方那越来越近、如同催命鼓点般的马蹄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看向谢霖川那孤寂而挺拔的背影,在那漫天血色与呼啸的悲风中,竟感受到一种近乎神只般的、令人敬畏又恐惧的平静。
谢霖川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仿佛要握住那吹拂了千万年的风,握住那浸透了无数英雄血的沙。
他掌心之中,一丝凝练到极致的暗紫色电光悄然跃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与周遭弥漫的暗红煞气交织、缠绕,却又泾渭分明。
“来…了。”
他轻声道。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冰冷的敕令,瞬间切开了风的呜咽,清晰地传入司影耳中。
话音落下的刹那——
地平线的尽头,那翻滚的土黄色尘暴最前端,猛地刺出了一线冰冷的寒芒!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数道!
铁骑甲士,如同决堤的洪流,终于冲破了距离的阻隔,显露出它们狰狞的全貌!人马皆覆重甲,枪戟如林,在残阳下反射着血与火的光芒。冲锋带来的巨大声势,让整个焉川大地都为之颤抖!
轰隆隆——!!!
马蹄踏碎荒原的寂静,如同战鼓擂响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钢铁洪流,谢霖川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
周身那原本只是丝丝缕缕游弋的暗红煞气,轰然爆发!如同沉睡的凶兽彻底苏醒,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混合着紫电与血煞的暗红气柱,冲天而起!气柱搅动着漫天血色云霞,引动四周游离的古战场煞气疯狂汇聚!
他脚下的地面,以他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骤然扩散,砂石悬浮而起,环绕着他缓缓旋转。
“折风”在他背后发出龙吟般的震鸣,仿佛随时要破鞘而出,饮尽仇寇之血!
他独自一人,立于苍茫天地之间,立于十万冤魂埋骨之所。
前方,是奔腾的铁骑,是狰狞的甲士,是代表着当世最强王朝的战争洪流。
身后,是无尽的荒原与沉沦的过往。
风更疾,卷起他的衣袂与发丝,猎猎作响。
残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仿佛与这片古战场的历史阴影彻底融为一体。
以天地为幕,以血煞为笔,以一人之躯,独对千军万马!
此刻化作了最残酷的画卷。
谢霖川覆面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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