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林间流淌,篝火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树干与地面上。
后来听到谢霖川的问题,江逍抱着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石头上,语气带着几分与有荣焉:“我师尊?说出来吓你一跳!正是江湖高手,十二境剑豪,李刍风!”
李刍风。
这个名字落入谢霖川耳中,并未引起太多波澜,却让他心中几个模糊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火光,回到了数年前的玄霜州,那片冰天雪地。
“……原来是他。”谢霖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了然。
在玄霜州,从他手下救下琳秋婉。
当时他只感觉到一股浩瀚如海、远超理解的剑意,一颗石头轻描淡写便化解了他的攻势,救下琳秋婉。如今想来,那般逍遥狂放、不着痕迹却又深不可测的剑意,确实符合李刍风的名声。
“看来,琳秋婉知晓所谓的‘宿命’,也是出自李剑豪之口了。”谢霖川继续道,语气平淡,却带着肯定的意味。
江逍点了点头:“没错。师尊他老人家确实跟琳师姐说过一些……嗯,玄乎其玄的东西。”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困惑和急切的神情,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喂,说到这个,‘宿命’到底是什么意思?师尊只跟我说要‘看顾’琳师姐,说她身负什么圣体,跟上古的凌玄剑仙有关,还说什么赤幽冥铁、狰魁之类的……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琳师姐立下道心之誓,说如果你堕入魔道就要亲手斩了你?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缠?”
他一口气问了出来,憋在心里的疑问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他亲眼见过谢霖川对琳秋婉下杀手,也隐约感觉到琳秋婉对此人复杂难言的态度,再加上师尊语焉不详的暗示,这一切都让他如同雾里看花,迫切想要知道真相。
谢霖川缓缓转过头,“看”向江逍那充满求知欲的脸。火光在他空洞的眼眶中跳跃,映不出丝毫情绪。
“看来,李剑豪并未对你明言。”他沙哑地开口。
“他要是肯明言,我还用得着问你?”江逍没好气地道,“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谢霖川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梳理那些他自己也未必完全理解的古老信息。篝火噼啪作响,林间夜枭偶尔啼鸣,更衬得这片空间寂静。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仿佛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
“上古之时,有三位剑仙,被尊为始祖。开天剑仙,据传是修道之始。另外两位,一为凌玄剑仙,执掌冰霜净化之道;一为赤烬剑仙,掌控煞火湮灭之力。”
江逍屏住呼吸,认真听着。这些秘辛,他也只是从师尊那里听到过一鳞半爪。
“据说,赤烬与凌玄,关系复杂,是敌,亦似友。最终,赤烬剑仙堕入魔道,被凌玄剑仙舍身斩杀。凌玄剑仙力竭身亡,剑意残留,历经千年化为神兵‘三尺凌霜’。而赤烬剑仙死后的滔天煞气,则化生了始祖大妖‘狰魁’,以及至邪之物‘赤幽冥铁’。”
谢霖川抬起仅存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胸前那道焦黑的指痕,那里隐隐有暗红流光流转。
“我因缘际会,与赤幽冥铁融合,身负其煞气本源。而琳秋婉……”他顿了顿,“身负‘太阴玄霜圣体’,是凌玄剑仙道统的继承者,亦是那‘三尺凌霜’如今的主人。”
江逍的眼睛渐渐睁大,一个模糊而惊人的轮廓在他脑海中形成。
谢霖川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
“我们二人,一个继承了赤烬的‘因’,一个继承了凌玄的‘果’。那所谓的宿命,便是这源自上古的纠缠,延续到了今生。赤烬的煞火,与凌玄的冰霜,天生相克,亦似相生。据李剑豪所言,他们二人……或许亦是相爱相杀的眷侣,生生世世,纠缠不休,直到一方剑意彻底消散。”
他“看”向江逍,虽然无目,却让江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如今,狰魁被山河碑阻挡于幽原大荒域,但它渴望着融合我这同源煞气,突破屏障。而我体内的赤幽冥铁煞气,与琳秋婉的玄霜圣体,便是这宿命之局的核心。她立誓斩我,是因我若失控堕魔,便可能成为狰魁降临的媒介,为祸苍生。这,便是李刍风所说的宿命,也是叶知秋、柳清他们所忌惮的……纠缠。”
江逍彻底愣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宿命”,背后竟然牵扯到如此古老而宏大的神话,牵扯到始祖剑仙的恩怨情仇,以及关乎天下安危的恐怖妖物!
谢霖川与琳秋婉,竟然背负着这样的东西?!
难怪……难怪琳师姐会立下那样的誓言。难怪师尊让他“看顾”。这根本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而是悬在整个世间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所以……所以你们……”江逍的声音有些干涩,“就必须……死一个吗?”他想起了琳秋婉那决绝的道心之誓。
谢霖川缓缓靠回树干,闭上了眼睛,掩去那空洞的黑暗。
“或许吧。”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也或许……有别的路。但至少现在,无人知晓。”
篝火摇曳,将他的侧影勾勒得愈发孤寂。
江逍看着眼前这个重伤濒死、却平静地叙述着自身残酷宿命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缠绕在谢霖川身上的,不仅仅是血腥与煞气,还有一条冰冷沉重、看不见尽头的……命运之锁。
而他,无意中,似乎也站在了这条锁链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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