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州,星垣城。
空气中带着湿润的凉意,而非北地的干冷。
琳秋婉暂居在一处临河的僻静小院。白墙黛瓦,几丛翠竹掩映,倒是与她清冷的气质相合。
她每日除了打坐练剑,便是翻阅叶知秋派人送来的、关于星州地方志与神话传说的古籍残卷,偶尔也会戴上面纱,漫步于星垣城的大街小巷,感受着这与朔玄州、凤翎州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这里的喧嚣是湿润的、绵软的,不像北方那般粗粝直接。
然而,这份表面的平静,在今日被彻底打破。
她刚从一间专卖古籍的铺子出来,手中拿着一卷关于星州古时“观星祭”的残本,走在回小院的青石板路上。河边有妇人浣衣,孩童嬉戏,船夫吆喝着号子,一切都显得安宁而寻常。
直到几个江湖打扮的汉子,聚在河畔一家茶摊旁,高谈阔论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破这层安宁,直直扎进她的耳中。
“听说了吗?北边金州出大事了!”
“焉川!是焉川那边!乖乖,听说打得天昏地暗,煞气冲天,隔着几百里都能看见异象!”
“何止看见!咱们镖局有个兄弟当时就在金州走镖,吓得差点尿裤子!说是有红色的龙从地底钻出来,见人就杀!还有狱镜司那位活阎王厉昆仑,亲自带了大军围剿!”
“围剿谁?弄出这么大动静?”
“还能有谁!那个前朝的‘猎血者’,谢霖川啊!”
“结果呢?抓到了?”
“抓到?嘿!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什么?!”
茶摊上一片哗然。
琳秋婉的脚步,在听到“谢霖川”三个字时,便已钉在了原地。手中的书卷无意识地被攥紧,指节泛白。
那汉子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唾沫横飞的兴奋:
“千真万确!消息都传开了!厉昆仑被打成重伤,据说还断了一条胳膊,生死不知!那个谢霖川更惨,硬接了厉昆仑的搏命一击,又被那煞气怪物反噬,最后……炸得粉身碎骨,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找到!只有他随身的那柄黑刀,好像被春风秋雨门的陆仙子捡走了……”
“啧啧,一代凶人,就这么没了……”
“活该!跟朝廷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惜了那身本事……”
后面的话,琳秋婉已经听不清了。
“粉身碎骨……”
“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找到……”
“没了……”
这几个词,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冰锥,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响,撞击着她好不容易才构筑起的心防。
她站在原地,河面上的风吹拂着她的面纱和发丝,带来湿润的凉意,却无法冷却她骤然变得一片空白的大脑。
他……死了?
死在焉川?和厉昆仑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那个在朔关把她送入地牢的魔头,气息危险而神秘的男人;那个在影剑门,与她数次交锋,言语戏谑却屡次让她心境波动的瞎子;那个身负赤幽冥铁,与她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上古宿命,让她立下道心之誓的……谢霖川。
就这么……消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心口蔓延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比她修炼《凌霜剑诀》时被寒气反噬还要冰冷,比她得知家族真相时还要绝望。
她不是应该感到解脱吗?宿命的一个可能终结了,潜在的威胁消除了。师尊和叶知秋前辈担忧的事情,至少暂时不会发生了。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她尚未完全明了其意义之前,就被硬生生地从她的世界里剜走了。留下的不是一个轻松的缺口,而是一个淌着血的、冰冷的空洞。
她想起了自己立下的道心之誓——若他堕魔,必亲手斩之。
消失半年,再次听闻关于他的事情,却又是这种方式。
现在,他死了。无需她动手,宿命似乎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给出了一个了断。
可她感受不到丝毫轻松,只有无尽的茫然……。
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这该死的、不由分说便将人卷入其中的宿命?
“姑娘?你没事吧?”旁边一个摆摊卖绣品的老婆婆注意到她脸色苍白,站在原地许久不动,关切地问了一句。
琳秋婉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失态至此。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清冷的眸子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只是那眼底深处,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化不开的寒寂。
“无事,多谢婆婆。”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对着老婆婆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去。
脚步依旧平稳,背影依旧挺直孤峭,如同风雪中孑然独立的寒梅。
只是那握着书卷的手,指甲已深深掐入了掌心,留下几道月牙般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回到寂静的小院,关上房门。
她靠在门板上。
窗外,是星垣城绵绵的秋意与湿润的烟火气。
窗内,是她无声无息、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与空洞。
原来,这就是道心之誓未曾触及,却已然降临的……结局吗?
那个名字,如同烙印,刻在宿命的锁链上,也仿佛……悄然刻在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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