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暖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寒意随着夜风升腾,掠过焦土,钻入骨髓。
谢霖川抱着琳秋婉,在山岭间沉默地疾行。他的速度极快,脚步落在崎岖的地面上却几乎悄无声息,只有衣袂破风的细微声响。江逍紧随其后,努力跟上他的节奏,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长剑始终未曾归鞘。
被谢霖川横抱在怀中的琳秋婉,在颠簸中短暂地苏醒过一次。意识回笼的瞬间,便是肺腑间撕裂般的剧痛和彻骨的冰寒。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谢霖川线条冷硬的下颌,和那头在夜色中依旧刺目的、暗红与霜白交织的发丝。他奔跑得很稳,刻意避开了大部分的震动,但那萦绕在他周身的、混合着血腥与雷霆煞气的味道,却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鼻腔。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声破碎的气音,随即又被翻涌上来的痛苦淹没,意识再次沉入黑暗。只是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下意识地、极轻微地往那带着煞气的温暖源头靠了靠,仿佛那是无边寒夜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这微小的动作让谢霖川奔跑的步伐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低头,借着稀薄的星光,看了一眼怀中女子苍白如纸、眉头紧蹙的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脚下速度再提。
必须再快一点。
他能感觉到,琳秋婉体内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流逝。玄霜寒气与雷煞余劲在她体内形成的恐怖平衡极其脆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彻底崩坏。到那时,纵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回天。
“前面有条废弃的官道,沿着走能避开几个哨卡,速度也能快些。”江逍压低声音,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被荒草 淹没的路径。他脸上满是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这一路,他不仅要跟上谢霖川的速度,还要时刻分神警戒,心神消耗极大。
谢霖川“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他现在的状态也很不好,强行抽取琳秋婉体内的煞气余劲消耗了他大量心神,之前战斗和引爆血池留下的暗伤也在隐隐作痛。但他不能停。
踏上废弃官道,速度果然快了不少。夜风更疾,吹得三人衣衫猎猎作响。
然而,没走多远,谢霖川猛地停下脚步!
几乎同时,江逍也察觉到了异常,剑尖瞬间指向左侧的黑暗!
“咔嚓……”
细微的、仿佛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伴随着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
不像是……人?!。
谢霖川眼神一寒。是那些东西!
它们竟然已经扩散到了离焉川如此之远的地方?
……狰魁的渗透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广?
一道模糊的、近乎透明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飘出,无声无息,直扑最前方的江逍!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香瞬间弥漫开来!
“找死!”江逍早有准备,清罡内力灌注长剑,一道凌厉的青芒如同破晓之光,精准地斩向那模糊影子!
“嗤——!”
如同热刀切油,那影子发出一声尖锐的精神嘶鸣,被剑芒从中斩开,迅速消散。但空气中残留的阴冷和腐香,却让江逍打了个寒颤。
“这些东西……怎么阴魂不散!”他脸色难看地收剑,看向谢霖川。
谢霖川没有回答,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向四周蔓延。不止这一只。附近还有……至少三只同样的气息在游荡。它们似乎是被活人的生气,尤其是琳秋婉身上那异常的能量波动吸引过来的。
不能纠缠。一旦被缠住,动静闹大,引来朝廷追兵,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走!别管它们!”谢霖川当机立断,身形再次窜出,不再沿着官道,而是直接折向右侧更加茂密、地势也更复杂的山林!
江逍立刻明白他的意图,紧随其后。
两人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黑暗的山林中穿梭,凭借着高超的身法和感知,不断变换方向,试图甩掉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邪祟。
琳秋婉在剧烈的颠簸中再次呕出一小口暗色的血,血液落在谢霖川的衣襟上,迅速被布料吸收,只留下更深的暗红。她的体温在下降,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谢霖川的猛的一沉。
他一边狂奔,一边分出一丝心神,再次尝试调动体内那新生的、相对平和的雷煞之力,透过相贴的身体,极其缓慢地渡入一丝丝至阳的生机,如同微弱的火苗,小心翼翼地护住琳秋婉那即将熄灭的心脉。
这过程对他同样是巨大的负担,额角的冷汗再次渗出,与夜风一吹,冰冷刺骨。
但他没有停下。
江逍看着前方那个抱着人依旧速度惊人的背影,看着他被汗水与血污浸透的后背,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男人,冷酷、凶戾,手上沾满鲜血,此刻却为了救一个曾立誓要杀他的“敌人”,在透支着自己。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山林间开始响起清晨的鸟鸣。
身后的阴冷气息终于被彻底甩脱。
谢霖川的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旁。他小心地将琳秋婉放在一块较为平坦的青石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和颈脉。
气息依旧微弱,但那一丝生机总算被他强行吊住了。
他缓缓直起身,看着东方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染血的霜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沧桑。
“澜州……还有多远?”他声音沙哑地问。
江逍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露水,喘着气估算了一下:“照这个速度……最快……也要明日黄昏。”
谢霖川沉默地看着青石上气息奄奄的琳秋婉。
一日一夜。
她……能撑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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