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篷马车在官道上辘辘前行，力求平稳，但偶尔的颠簸依旧不可避免。车内铺着厚实的软垫，琳秋婉静静躺在其中，身上盖着温暖的薄毯，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在澜州城时的死寂，呼吸总算匀长了些许。
江逍坐在一旁，寸步不离。他的目光几乎黏在师姐脸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护送出城的两名赤阳派弟子都是老成持重之人，一人驾车，一人警戒，配合默契，选择的路也尽量避开繁华城镇，专走相对僻静的官道支线。
马车行了半日，在一处路边的茶棚稍作休整。江逍小心翼翼地将水囊凑到琳秋婉唇边，用棉纱蘸着清水，一点点湿润她干裂的嘴唇。看着她无知无觉、任人摆布的脆弱模样，江逍心中一阵酸楚。他想起师姐平日里清冷孤傲、剑光凌冽的样子，与此刻的孱弱形成鲜明对比，愈发让人心疼。
“师姐，你别吓我了，不然师傅会揍死我的。”他低声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们很快就到凤翎州了，叶师伯一定有办法让你彻底恢复。”
就在这时，一直沉睡的琳秋婉，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江逍瞬间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她。
琳秋婉的眉头无意识地蹙起，不是痛苦，更像是一种深沉的迷茫与挣扎。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如同梦呓。
江逍凑近了些，凝神细听。
“……冷……”
“……烬……”
还有……似乎是一个模糊的“……川……”字尾音？
这几个零碎的字眼，让江逍心头巨震！冷，或许是玄霜寒气的影响？烬？是指谢霖川那如同余烬复燃的煞气吗？还有那个“川”字……
师姐即使在昏迷的深层意识中，依旧被那场冰与火的冲突，被那个白发染血的身影所缠绕吗？
这究竟是宿命的牵引，还是……仅仅是她心神受损后的混乱梦境？
江逍不敢确定，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琳秋婉那短暂的意识波动很快平复下去，眉头缓缓舒展，再次陷入了毫无知觉的沉睡。只是那手指，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
这个小动作让江逍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师姐的本能还在，她还在！
他重新为她掖好毯角，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无论前路如何，他一定要将师姐平安送回。
而此刻，远在春风秋雨门，听竹轩内。
陆云溪刚刚结束了对那七块山河碑碎片的日常温养，正与叶知秋对弈。黑白棋子错落玉盘，看似闲适，两人交谈的内容却丝毫不轻松。
“师尊，根据各地传回的消息，北境邪祟活动的范围正在扩大，除了已知的‘蚩鬯’，似乎还出现了其他形态的妖物，行动更加诡秘难测。朝廷方面，武昭已经开始调动边军了，加强了对天堑长城残段的巡逻，但效果……恐怕有限。”
叶知秋拈起一枚白子，并未落下，目光悠远：“堵不如疏，更遑论如今这屏障已是千疮百孔。重聚山河碑，方是治本之策。”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快步走入听竹轩，躬身递上一封密信：“师尊，大师姐，澜州……急信。”
陆云溪接过，迅速拆开阅览，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将信递给叶知秋。
“师尊，是…是……赤阳…派，燕绫娇……燕门主的信。
她说谢…霖川未死，已现身澜州，但随后便与部下离去。而琳师妹……身受重伤，正由江逍师弟护送，返回宗门，预计不日将至。”
叶知秋看着信上的内容，脸意外露出一点诧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沉的思虑。没想到燕绫娇居然主动来信给自己。
“谢霖川果然未死……看来，那场爆炸，非但没能湮灭他，反而让他有了某种……蜕变。”他放下棋子，“琳秋婉重伤……能与谢霖川牵扯至此，她的伤势，恐怕非同小可。”
陆云溪担忧道：“燕门主信中未详述伤势，只说是极其复杂的内腑创伤，兼有功法反噬。她动用了赤阳融雪丹才保住琳师妹性命。”
“赤阳融雪丹……”叶知秋微微动容，“燕丫头倒是舍得。也罢，云溪，你亲自安排一下，准备好宗门内最温和滋养的灵药与静室，待秋婉回来，即刻为她诊治。”
“是，师尊。”陆云溪领命，随即又问道，“那谢霖川……”
叶知秋摆了摆手：“他既然选择离去，自有他的道理和去处。此人命格奇特，煞气缠身，却又与这场大劫息息相关，强留无益。倒是秋婉……她体内的太阴玄霜圣体与凌玄剑仙的关联，经过此番劫难，不知会被引动到何种程度……”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棋盘，仿佛在那纵横交错的格线上，看到了更加纷繁复杂的命运轨迹。
琳秋婉的归来，带来的不仅仅是伤势，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关于宿命与山河的秘密，即将在这凤翎州，在这春风秋雨门，缓缓揭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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