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仙楼内,不似外界想象的那般仙气缭绕,反而有些凌乱,充斥着陈年书卷与劣质酒浆混合的古怪气味。
李刍风依旧是那副落拓不羁的模样,随意地坐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蒲团上,但他看向对面那文士的眼神,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发自内心的敬重。
“前辈,”李刍风开口,用了敬称,“山河碑之秘,叶知秋他们已从您留下的箴言中窥得门径,重聚只是时间问题。既如此,这场大劫,是否无需再倚重那二人宿命之力,亦可安然渡过?”
文士闻言,嗤笑一声,浑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看透世事的清明,他晃了晃酒坛,声音沙哑:“非也,非也。小疯子,你还是没看透啊。”
“此劫,乃天命所定,避无可避。就如同你那逍遥之道,讲究的是顺势而为,率性自然。这天命大劫,亦是天地运转之一环,既来之,则安之。强行规避,反受其乱。那二人的宿命,亦是这劫中关键一环,非是倚重与否,而是……本就一体。”
李刍风眉头微动,沉吟道:“我明白。只是……尚有一问,如鲠在喉。”
他看向文士,目光锐利了些许,“如今末法时代,天地灵气衰微,大道不显。前辈您……这等存在,若全力可否……”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
在这末法时代,您这剑仙之力,还能动用吗?亦或者代价几何?
文士那双醉眼似乎清醒了一瞬,他望着楼外翻涌的云海,仿佛看到了无尽久远的过去,声音带着一种沧海桑田的疲惫与淡然:
“刍风啊,你可知,天下之大,为何如今是末法,难出十三境真仙?而上古之时,却天才辈出,高能纵横?”
他自问自答:“非是天地不再钟爱人族,而是这方天地,早已被那幽域渗透而来的混沌浊气所污染、侵蚀。灵气不再纯粹,大道蒙尘。就如同清泉被投入污秽,如何还能养育真仙?”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决绝:“唯有源头清,方能流自洁。那狰魁,便是这污秽的源头显化之一!它不灭,天地难清,大道如何能再孕育出十三境的强者?”
文士转过头,看向李刍风,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直视其灵魂:“你问我能否出手?哈哈……你可知,我为何在此?又为何取名为‘闻仙楼’?”
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我啊……其实早已陨逝了。如今与你说话的,不过是一缕依托于此地道蕴残留的意志,是昔日剑意留于此地的一点不甘灵光。这闻仙楼,便是我的剑意所化,是我的‘道’在此世的最后显化。然而,即便是这点意志,也即将被时光长河彻底磨灭,消散于无形了……”
李刍风身躯猛地一震,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容!他虽早觉有异,但亲耳听到这位上古剑仙承认自己早已陨落,仅存化身意志,仍感到了巨大的冲击。
文士看着他吃惊的样子,洒脱一笑,带着些许歉意:“不要太难过,也是我瞒了你这么久。只希望,我这点化身意念,能为我人族,为这方天地,再尽最后一份力,将我之志,我之道,流传下去,莫要彻底断了传承。”
李刍风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对着文士躬身一礼:“……多谢前辈开悟。”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位存在始终超然物外,只以谜语点拨,从未真正出手。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他已是逝去之人,能留存一缕意志警示后人,已是极限。
文士坦然受了他一礼,随即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缥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之大,无所不有。不必过于执着于表象。”
他最后提点道:“在这种灵气衰微的末法时代,雷州、星州、玄霜州其能有你和另外几位十二境的小家伙撑着,已属难得。但真正的关键,还是在那两个身负宿命的小娃娃身上。你们既然拥有了这份超越常人的实力,便自然肩负起了相应的责任。”
他目光似乎望向了极远处的某个方向,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至于霁州那个躲在黑水破船上的老东西……他或许,会是那两个娃娃的某个契机,或是解开最后关隘的关键也说不定……”
话音渐落,文士便转身离开,融入这闻仙楼的木质纹理与满室书香酒气之中。
李刍风知道,这次交谈,或许就是永别。他再次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了闻仙楼。
楼外依旧。
李刍风脸上的落拓不羁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明悟与责任。
天命难违,宿命难解。
末法之困,源头在彼。
剑仙已逝,传承在肩。
而那霁州渡厄舟上的老叟,或许真的藏着破局的一线生机……
他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又望向赤霄州,最终将目光投向那神秘莫测的霁州。
“责任么……也罢,那便陪你们,在这末法时代,再疯上一场……呵呵!”他喃喃自语,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清风,消失此地。
而在他身后的闻仙楼,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一位古老存在的最后叹息,渐渐归于永恒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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