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陌城,赤霄州边境。
城墙不高,甚至有些地段是用沙袋和门板临时垒起来的。墙头插着的旗子也五花八门——残破的“曜”字旗、褪色的“赤阳”旗,甚至还有几面不知哪个村镇的族旗,都在带着焦糊味的风里无力地飘着。
但这座城还活着。
燕绫娇站在城外一处矮坡上,望着城墙上那些来回走动的、疲惫却依旧握着兵器的人影,望着城门处虽然简陋却仍在盘查进出的关卡,望着城内升起的、稀疏却真实的炊烟。
她身上那袭标志性的赤红软甲蒙了厚厚一层灰,缨枪提在手中,枪尖还有未擦净的暗褐色血渍。从发现影剑门与朔关城破灭,到一路南归赤霄州,她所见的景象越来越令人窒息。宗门废墟,焦土遍布,伏尸千里,尸骸枕籍。她几乎以为,自己熟悉的那个赤霄州已经彻底被从地图上抹去了。
霄阳城的赤阳派宗门,只剩断壁残垣。
她去了很多个周城,无一例外,尽是死寂。
直到,她几乎不抱希望地,找到了这座位于边境山区、名不见经传的“石陌城”。
这里,居然还站着。
城门处,有逃难百姓排成长队,在兵士的指挥下缓慢进城,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麻木,却也有一丝找到庇护所的松弛。城墙上有穿着赤阳派服饰的弟子在协助巡防,虽然人数不多,且大多带伤。城内隐约传来孩童的哭声、大人的呵斥、还有铁匠铺断续的敲打声。
一种混杂着悲怆与微茫希望的情绪堵在燕绫娇胸口。
她没有立刻进城,而是绕着城墙走了一段,观察防御。防线粗糙,但该有的岗哨、拒马、壕沟一样不少。守军成分复杂,有溃退下来的朝廷边军,有赤阳派残部,甚至还有一些本地乡勇和逃难武者自发组织起来。
人心没散。至少在这里,还没散。
她最终走向城门。守门的兵士警惕地拦住她,但很快,一名衣衫破损、左臂吊着绷带的中年汉子从城头快步下来,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眼眶瞬间红了。
“门主……您……您还活着!”汉子声音哽咽,是赤阳派的一名执事。
燕绫娇认得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他空荡荡的左袖:“里面情况怎么样?”
“挤满了人。”执事引她进城,低声道,“北边逃过来的,西边溃下来的,都聚在这儿了。粮食紧张,药物奇缺,伤患太多……这儿要是再没了,赤霄州就真没了。”
城内景象比外面看着更加拥挤混乱。街道两旁搭满了简陋的窝棚,百姓拖家带口蜷缩其中。空地上支着大锅,熬着稀薄的粥水。伤兵营里呻吟声不断。但同样,也有修补武器的叮当声,有妇人聚在一起缝补衣物,有半大孩子帮着搬运物资。
一种顽强的、杂乱无序的生机,在这座濒临极限的边城里挣扎着。
燕绫娇被引到城中一处相对完整的宅院——临时充作指挥所。里面几个穿着不同服饰、面色疲惫的军官和武者正在争吵,是为了粮食的分配,还是为了一段城墙的防区。
当她提着枪走进去时,争吵声戛然而止。
“燕门主!”有人认出了她,语气复杂,有敬畏,有期待,也有一丝疑虑——赤阳派如今自身难保,这位名震江湖的“赤缨枪”,还能带来什么?
燕绫娇没废话,将缨枪顿在地上,目光扫过众人:“现在谁主事?城防图、粮草册,拿给我看。”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那份久居上位的威仪和此刻浑身浴血却依旧笔挺的姿态,让慌乱中的众人莫名找到了一点主心骨。
接下来的两天,燕绫娇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波澜。她重新整编了城内残存的赤阳派弟子和愿意听令的武者,组成了一支机动队伍,清剿了周边游荡的小股妖祟,夺回了一个被放弃的小型粮仓。她亲自巡查每一段城墙,调整防御布置,甚至和铁匠一起琢磨如何改进那些粗陋的守城器械。
她没有说太多鼓舞人心的话,只是做。用干脆利落的行动,告诉这座城还活着的人:还有希望。
某清晨,当她在城头远眺北方那永不散去的邪气阴云时,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波动,如同春风拂过冰面,悄然掠过心头。
同时,城内似乎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许多人,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下意识地望向京城方向。
那波动并非声音,也非图像,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心绪的“感觉”。疲惫中注入了一丝坚韧,绝望里透出了一点微光。
紧接着,关于京城观星台、关于剑圣叶知秋以身为碑的消息,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开始在守军中层和武者之间小范围流传。没有正式文书,但那二十一个字和其中蕴含的决绝,却比任何檄文都更有力量。
燕绫娇握紧了枪杆,望着北方,低声自语:“……你还真撑着呢。”
她转身,对一直跟在身边的执事道:“传令下去,赤阳派能战的弟子,清点人数,检查兵器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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