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帐篷内弥漫着草药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几块破旧的麻布挂在竹竿上充当隔断,将狭小的空间分割成几个简易床位。
受伤的汉子躺在最里侧的铺位上,军医正在为他清理背上的刀伤,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
林珩掀开门帘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打扰到伤员休息。
“少将军。”军医见他进来,停下手中的活计,低声见礼。
林珩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汉子身上:“他怎么样了?”
“回少将军,刀伤虽深,但没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生休养。”
军医如实答道,“刚才喂了点米汤,精神好了些。”
汉子听到声音,艰难地转过头,脸上露出虚弱却激动的笑容:
“少将军……您来看我了。”
“好好躺着,别乱动。”林珩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苍白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陈武,是当年大将军亲卫营的什长。”
陈武答道,眼中闪过一丝骄傲,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惜……我们这些亲卫,没能护住大将军,还落得这般境地。”
林珩心中一酸,轻声道:“这不怪你们,是朝廷奸佞作祟。对了,我还没问你,兄弟们的家人……都还好吗?”
他话音刚落,帐篷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陈武的眼神也复杂起来,有悲伤,有庆幸,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感激。
“少将军有所不知,”陈武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这些人,都是大将军一手提拔的亲卫,家眷原本都在咸阳城外的营地里居住。
三个月前,大将军出发巡边的前一晚,突然召集我们所有亲卫头领,说他察觉到朝中有人图谋不轨,恐有大祸。
他连夜安排人手,将我们三百亲卫的家眷分批送往岭南偏远之地,还给了足够的盘缠和书信,让当地的旧部暗中照应。”
林珩瞳孔骤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没想到父亲早有预料,竟在危急关头为兄弟们安排好了后路。
“父亲……他早就知道会出事?”
“大将军只是有所察觉,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快、这么狠。”
陈武叹了口气,“他说,身为军人,马革裹尸是宿命,但不能让家人跟着遭殃。
他让我们安心随他巡边,说只要家眷安全,就算我们出了意外,林家也会想办法护住他们。”
这时,赵猛也掀帘走了进来,听到两人的对话,沉声道:
“大将军待我们恩重如山。出发前那晚,他单独找我谈过,说这次巡边怕是凶多吉少,若他出事,让我务必带着兄弟们活下去,护住家眷,
等待时机为他洗刷冤屈。只是我们没想到,朝廷竟直接给我们扣上通敌的罪名,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流放陇川道。”
“三百亲卫啊……”陈武喃喃自语,眼中泛起泪光,
“我们跟着大将军在北境厮杀十几年,多少次直面匈奴的铁骑都没怕过,没想到最后没战死在抗击外敌的沙场,却要在这苦寒之地死于自己人的权谋算计,想想真是不甘心!”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珩和赵猛的心上。
帐篷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不少士兵,他们都是当年亲卫营的成员,
听到帐篷内的对话,一个个低着头,拳头紧握,脸上满是悲愤与不甘。
有人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呜咽声,那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也是对大将军的思念。
林珩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看着外面沉默的士兵们。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虽然衣衫褴褛、面带疲惫,但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兄弟们!”林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我知道你们不甘心,我也不甘心!父亲的冤屈,我们的苦难,都记在心里!”
他举起手中的猛虎令牌,令牌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但我们不能被悲愤冲昏头脑!大将军为我们保住了家人,这就是我们的希望!只要我们活着,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就一定能为父亲洗刷冤屈,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岭南的家眷们还在等着我们,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
“为大将军报仇!为兄弟报仇!”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所有士兵都举起手中的武器,齐声呐喊,声音震彻山谷,将心中的悲愤与不甘化作了坚定的信念。
赵猛看着眼前的场景,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走到林珩身边,沉声道:
“少将军,您放心,只要有您在,我们就有主心骨,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跟着您干到底!”
林珩看着眼前这群忠诚的旧部,心中充满了力量。他知道,父亲留下的不仅是一支队伍,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责任。
“赵叔,陈武,”林珩转过身,目光坚定,
“现在当务之急,一是尽快联系岭南的旧部,确认家眷们的安全;二是解决营地里的物资匮乏问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赵猛点了点头:“联系岭南的事交给我,我有当年大将军留下的秘密联系方式,派人乔装成商贩过去,应该能尽快得到消息。物资的话,附近的几个小镇上有官军的粮库,或许我们可以……”
“不能硬抢。”林珩打断他,“我们现在人少,硬抢会暴露行踪,不如先派人去打探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智取。”
陈武躺在床上,虚弱地说道:
“少将军,我知道黑风隘附近有一条秘密小道,可以绕到官军粮库后面,那条路是我前几天去打探消息时无意中发现的,看那路况应该是很少有人知道。”
林珩眼中一亮:“好!等你伤好些,详细跟我说说那条小道的情况。”
夕阳渐渐落下,夜幕开始笼罩鹰嘴崖。营地里的篝火渐渐燃起,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脸上的悲愤被坚定取代。
他们知道,前路依旧凶险,但只要有少将军在,只要家眷们安全,他们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复仇的动力。
林珩和赵猛站在悬崖边,望着远处的星空,心中都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今夜的鹰嘴崖,没有了往日的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以及蕴藏在平静之下的、即将爆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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