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桃源谷的天空湛蓝如洗,
冬日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映照着湖畔那一排排整齐的青砖瓦房。
房檐下,早已贴上了用简陋红纸写就的春联和福字,
墨迹虽不够酣畅,笔画间却透着十足的认真和喜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气——炖肉的醇厚、蒸米糕的甜腻、炸制野味的面香,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赵猛带回的果酒芬芳。
孩子们穿着虽然朴素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新衣,在巷弄间追逐嬉闹,
清脆的笑声如同敲打在冰面上的石子,溅起满谷的生机。
这是一个劫后余生的年,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年。
然而,在这片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之下,也涌动着无声的暗流。
食堂里,负责分发年货的妇人一边将油汪汪的红烧肉和雪白的米糕递到人们手中,一边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润。
她想起去年此时,还在北地的风雪中挣扎求存,丈夫为了省下一口吃的,谎称不饿,最终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人群中,有的一家团聚,捧着丰盛的食物,脸上是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感激;
也有的,如断臂的周校尉,默默将分到的整只肥鸡和一大块肉,仔细包好一半,嘴里低声念叨着:
“黑子,哥给你留着呢,咱今年过年有肉吃了……”
他的独臂紧紧搂着那份食物,仿佛搂着逝去兄弟的肩膀。
胡小娥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时,看着碗中久违的丰盛菜肴,
想起惨死的父亲,眼圈瞬间红了,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只是将碗捧得更紧。这顿年夜饭,是新生,也承载着无法磨灭的记忆。
午后未时,谷中响起了低沉的钟声。
这是集合的信号。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默默地从各家各户走出,向着北面山坡上那座新落成的英烈陵园汇聚。
林珩走在最前面,身后是赵猛、王豹等核心人员,陈济堂老先生携着阿芷,胡小娥也跟在人群中,每个人的神色都庄重肃穆。
陵园依山而建,背靠苍松,面向广阔的谷地。
一座新凿的石碑矗立中央,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从北境突围开始,到南下途中,再到探索牺牲的每一位弟兄。
石碑冰冷,但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一段无法忘却的过往。
林珩站在碑前,目光缓缓扫过身后黑压压的人群。
他看到了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看到了强忍的悲痛,也看到了对新生的渴望。
“兄弟们,”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天,是除夕。
我们在这里,有了遮风挡雨的房子,有了暖身的衣服,有了饱腹的粮食。我们,活下来了,而且,会越来越好地活下去。”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可有些兄弟,看不到了。张黑子看不到了,李石头看不到了,王勇队长……也看不到了。他们的名字,刻在这石碑上,也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人群中响起了压抑的啜泣声,
尤其是那些失去了丈夫、儿子、父亲的妇孺老幼,再也忍不住泪水。
“但我们带回了他们的一家老小!我们在这片他们用血换来的土地上,扎下了根!”
林珩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我们今日能安稳过年,是因为他们昨日用命铺了路!这杯酒,第一杯,敬他们!”
他接过赵猛递来的酒碗,将清澈的果酒缓缓洒在碑前。
身后众人,无论老少,纷纷将手中的酒水或清水洒向大地。一股悲壮而肃穆的气氛弥漫开来。
陈济堂老先生看着这一幕,深深动容。
他一生漂泊,见过太多离散生死,但如此郑重地集体追悼、将逝者之名刻石永记的举动,却鲜少见闻。
这让他感受到这个群体非同一般的凝聚力与情义。
他低声对身旁的阿芷道:“芷儿,你看,此乃仁义之师,重情重义之地啊。”
阿芷轻轻点头,美眸中充满了敬佩,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站在最前方、背影挺拔的年轻身影。
胡小娥更是哭成了泪人,仿佛在这集体的哀悼中,找到了对父亲思念的寄托,心中的孤苦似乎也被分担了一些。
祭奠完毕,悲伤的气氛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力量所取代。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更好地活下去,才是对亡魂最好的告慰。
傍晚,巨大的食堂内(由原来的大营房改建),几十张长桌拼凑在一起,
上面摆满了大盘的菜肴:整只的炖鸡、红烧的野猪肉、香气扑鼻的湖鱼、各种山野菜蔬、管够的白米饭和米糕……
这是桃源谷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一餐。
林珩、赵猛等人与众人同坐,没有尊卑之分,共同举碗(以水代酒居多,因粮食珍贵)。
没有过多的言语,碗筷碰撞声、咀嚼声、满足的叹息声,交织成最朴实无华的幸福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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