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猛与王强相继领命离去后，议事堂内重归宁静。
林珩独自站在粗糙的木桌前，目光再次落在那罐漆黑粘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石油样品上。
赵猛此行若能成功建立稳定的石油来源，其意义将远超多发现一座富铁矿。
这来自地底的“黑金”，蕴含着改变战争形态与生活方式的巨大能量。
诚然，以桃源谷目前的条件，想要实现石油化工的全套产业链无异于天方夜谭。
没有裂解塔，没有催化装置，没有现代化的精馏设备……但，
这并不意味着现在就对它束手无策。
林珩的思维飞速运转，前世的知识在脑海中翻腾。
他需要的不是一步登天，而是找到当下技术条件下，
能够从这“黑金”中榨取出的、最具战略价值的“初火”。
“高级燃料、合成材料暂时不敢想……
但最基础的物理分离——蒸馏，总可以试试！”
林珩眼中精光一闪。蒸馏，利用混合物中各组分沸点不同的原理进行分离，
这是化学工业最古老、也最基础的技术之一。
所需的核心设备无非是加热炉、蒸馏釜、冷凝管和接收器，
以桃源现有的陶瓷烧制、金属铸造和玻璃加工能力，完全有可能仿制出简易的装置。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首先目标是分离出轻质组分！沸点最低的，应该是汽油……然后是煤油……”
汽油！想到这两个字，林珩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在这个冷兵器仍为主流、军队普遍披挂金属甲胄甚至藤甲的时代，汽油能带来什么？
它不是用来驱动内燃机的，而是可以直接作为一种恐怖的火攻武器！
“汽油弹……”林珩脑海中浮现出那简易却极其残忍的武器形象。
一个陶罐，内装混合了稠化剂的汽油，加上简单的引信。
一旦投掷出去，破裂的罐体将粘稠的燃烧物泼洒开来，遇火即燃，水泼不灭，甚至能在水面上燃烧。
想象一下，成千上万身披重甲的士兵，在密集阵型中被这来自空中的“火雨”笼罩，
盔甲将从保护变成烤炉，藤盾将瞬间化为火炬……
这种面对原始火攻战术的“降维打击”，
其心理震慑力和实际杀伤力，将是毁灭性的。
而沸点稍高的煤油，用途则更为广泛和平和。
它燃烧稳定，烟尘比动植物油少得多，是极佳的照明燃料，可以大幅提升谷内夜间工作和学习的照明条件。
但林珩想到的，是煤油另一个更具颠覆性的用途——热气球燃料！
“热气球……”他几乎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热空气比冷空气轻，这个原理古人早已发现（孔明灯便是明证），
而煤油，配合特制的加压喷炎炉，完全可以提供持续、稳定、强大的热源！
一旦制造出载人热气球，意味着什么？
那将是这个世界第一支“空军”！
哪怕它只能升高百米，悬停一两个小时。
搭配上望远镜，方圆数十里的敌军动向将一览无余，战场将是单向透明的。
再配上旗语或镜光传递信号，情报传递速度将快过最快的驿马。
如果……如果再大胆一点，在热气球上装备手榴弹，甚至……汽油弹呢？
从敌人完全无法企及的高空，向下投掷这死亡火焰和毁灭雷霆……
这已不是战术优势，而是彻底的战场主宰！
想想看，当敌人的将领还在根据地面斥候的零星情报苦苦思索排兵布阵时，
桃源的“空军”已经将他们主帅的旗帜、粮草的位置、部队的薄弱环节看得一清二楚，
并能随时发起从天而降的打击！这是何等的战略优势！
想到这里，林珩再也坐不住了。
石油蒸馏试验必须立刻提上日程！
哪怕最初只能得到纯度不高、产量极低的汽油和煤油，也足以开启一扇通往全新战法的大门。
他立刻起身，大步走向工坊区。首先找到的是陶瓷坊的坊主，一位姓陶的老匠人。
“陶师傅，急需你制作几样特殊的陶器。”
林珩用炭笔在石板上快速勾勒，
“一个是带盖的密闭圆釜，要厚实，能承受长时间烧灼。一个是细长的、可以弯曲冷却的陶管，内壁要尽量光滑。还有几种不同形状的陶罐，用于承接馏出物。”
陶老匠看着那奇特的图纸，虽然不解其用，但见林珩神色郑重，立刻点头：
“少将军放心，小老儿这就带最好的徒弟开工，保证烧制得严丝合缝！”
接着，林珩找到玻璃工坊的负责人。
由于之前制造望远镜和放大镜积累了经验，工坊已能拉制较细的玻璃管。
“需要你们试着制作这种弯管，”
林珩画出蛇形冷凝管的草图，
“以及一些小型、厚壁的玻璃瓶，用于收集和观察馏出物。”
最后，他找到了负责器械打造的工匠头领，要求用现有的熟铁打造几个密封性好的盖子和阀门接口。
将任务分派下去后，林珩回到自己的实验棚，铺开新的皮纸，开始详细设计蒸馏装置的整体结构：
加热源、蒸馏釜、导气管、冷凝系统、产物收集器……
每一个环节都需要考虑密封、耐热和安全。
他知道，第一次试验注定会充满挫折，可能会泄漏，可能会爆炸，馏出的产物可能成分复杂、难以利用。但这第一步必须迈出去。
“汽油弹……热气球……”林珩喃喃自语，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这不再是单纯的防御或生存，这是朝着打造一支足以颠覆时代格局的力量迈出的关键一步。
当桃源的战士能够驾驭火焰，甚至征服天空时，这片山谷才真正拥有了在这乱世中掌握自己命运的底气。
寂静的山谷中，一场悄然改变战争形态的技术革命，就在这简陋的实验棚里，伴随着炭笔划过皮纸的沙沙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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