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时,谷宸被那声音震得浑身一颤。
他站在三月的风里,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释放证明、几件旧衣服,还有监狱发的三百块钱路费。风很冷,吹得他单薄的囚服紧紧贴在身上,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五年了。
他抬头看天,天空是灰蒙蒙的,和五年前进去时没什么两样。可他知道,什么都变了。他变了,这个世界也变了。
左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低下头,看着那条腿——因为当年在监狱里被打断后没得到及时治疗,骨头长歪了,现在走路一瘸一拐,稍微走快点就疼得冒冷汗。医生说,这辈子就这样了,治不好。
谷宸拖着那条残腿,慢慢往公路方向挪。每走一步,左腿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从监狱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有三里路。五年前他被押送进来时,坐的是警车,没觉得远。现在自己走,这三里路漫长得像没有尽头。
走了大概一里,他就喘得不行了。靠在路边的树上休息,看着远处偶尔驶过的车辆。没有一辆车停下来,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他穿着囚服,拖着瘸腿,谁都知道这是什么人。
谷宸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出狱时的场景。那时候他还年轻,虽然也落魄,但至少身体健全,心里还憋着一股“要翻身”的劲儿。可现在呢?他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脸颊,摸到了粗糙的胡茬和凸起的颧骨。他才三十六岁,可看起来像五十多岁。
休息了十几分钟,他继续往前走。太阳渐渐升高,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终于走到公交车站时,他的囚服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车站很简陋,只有一个生锈的铁牌子。谷宸看了看站牌,只有一路车,通往县城。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三百块钱,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投币两元。他捏着皱巴巴的纸币,手有些抖。司机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嫌弃,没说话。
车上人不多,谷宸找了个最后排的角落坐下。车窗玻璃映出他的脸——憔悴,苍老,眼神浑浊。他不敢多看,转过头看向窗外。
农田,村庄,偶尔经过的工厂。这一切都陌生又熟悉。五年时间,外面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变的可能是新建的楼房,没变的是人们看他这种人的眼神——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到了县城,谷宸在汽车站下了车。他需要找个地方换身衣服,这身囚服太扎眼。可走了几家服装店,最便宜的T恤也要四五十块。他捏着口袋里剩下的二百九十八块钱,最终没舍得。
在街角看到一个卖旧衣服的地摊,他蹲下来翻找。摊主是个老头,看他这副样子,皱眉说:“这些都是别人不要的,不嫌弃你就挑。”
谷宸挑了一条灰色的运动裤,一件深蓝色的夹克,都是半旧的,但至少不是囚服。一共二十块。他又花五块钱买了双解放鞋——囚鞋太薄,他的脚冻得发麻。
在公共厕所换了衣服,把囚服塞进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看着那身衣服消失,谷宸心里却没有轻松的感觉。衣服能换,可身上的烙印换不掉。
肚子咕咕叫起来。他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监狱里的最后一顿饭是馒头咸菜,他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半个。
路边有家包子铺,热气腾腾。谷宸站在门口,闻着肉包的香味,喉咙动了动。一个包子两块钱,他买了两个,又要了一碗免费的稀粥,坐在角落的塑料凳上狼吞虎咽。
真香啊。他几乎要哭出来。监狱里的伙食永远都是一个味道,清汤寡水,勉强果腹。这两个肉包,是他五年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吃完包子,他数了数剩下的钱:二百七十三块。这点钱,能干什么?
他拖着瘸腿在县城里转悠。路过一家职业介绍所,他犹豫着走进去。接待的是个中年女人,抬头看他一眼,眉头就皱起来了。
“找什么工作?”
“我...什么都能干。”谷宸说,“保洁、搬运、看门都行。”
女人打量着他:“有身份证吗?”
“有。”谷宸掏出释放时发还的身份证。
女人接过看了一眼,又抬眼看他:“刚出来的?”
谷宸点点头。
“那不行。”女人把身份证推回来,“我们这儿介绍的工作,人家都要查背景。你这样的,没人敢要。”
“我可以干最累最脏的活,工资低点也行...”谷宸急急地说。
女人摇头:“不是工资的问题。现在稍微正规点的单位都要无犯罪记录证明。你去工地看看,也许有包工头敢用你。”
谷宸默默收起身份证,一瘸一拐地走出门。他知道女人说的是实话。有案底的人,在这个社会寸步难行。
他去了几个工地。有的听说他是刚出狱的,直接摆手让他走。有的看他瘸着腿,说:“我们这儿都是重活,你这腿不行。”
转悠到下午,工作没找到,腿疼得更厉害了。他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卷起裤腿看了看——左小腿肿胀着,皮肤发红发亮。他轻轻按了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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