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是在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回到那个冰冷得如同旅馆的“家”的。他并非妥协，而是需要取一些必要的证件和衣物。连续几天住在条件简陋的短租公寓，奔波于各个可能带来转机的场合，身心俱疲，眼里的倦色浓得化不开。他甚至抱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期望，或许宋雨晴会因为他几天未归而有那么一丝的担忧或反省。
推开门，屋内灯火通明，却依旧没有一丝暖意。宋雨晴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盘洗好的进口青提，她一边看着电视里的时尚节目，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神情惬意，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他离家几天的影响。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看到是秦砚，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关切，只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回头去看电视，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秦砚沉默地换鞋，没有开口。他径直走向卧室，准备收拾东西。
就在这时，宋雨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随意。
“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一下。”她拿起一颗青提，没有看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通知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我爸公司那个和政府合作的文化项目，就是之前跟你提过一嘴的那个，名额已经定下来了。”
秦砚的脚步顿住了，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记得岳父之前隐约提过，似乎有意让他参与。虽然当时因为争吵和离家，他没来得及细想，但内心深处，未尝没有将这视为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宋雨晴。
宋雨晴将青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后，才抬眼看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故作轻松的、虚伪的体贴：“爸决定让东阳来做了。我想着，你那小公司现在一团乱麻，自己也忙得焦头烂额，估计也分不出精力来操心这个，就没帮你争取。”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令人心寒的弧度，继续说道：“东阳他刚回国，正是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打开局面。这个机会给他，正合适。你就别惦记了，安心处理你自己那边的事情吧。”
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理所当然。
仿佛她只是做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甚至是为他着想的决定。
秦砚站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听到了什么？
那个原本岳父属意于他的、至关重要的项目名额……给了赵东阳？
而且，是宋雨晴，他的妻子，亲手将他推开的？用那种“为你着想”的、施舍般的语气？
一股极其荒谬、极其冰冷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从脚底板瞬间窜起，沿着脊椎一路向上，狠狠扎进他的天灵盖，将他整个人都冻僵在原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沙发上的宋雨晴，看着她那张妆容精致、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和冷酷的脸。她怎么能……她怎么可以……
这不是简单的能力比较或者机会错失。
这是背叛！
是来自他最亲密、最应该信任的人的，赤裸裸的、毫不犹豫的背刺！
她明明知道他现在处境有多艰难，明明知道这个机会对他可能意味着什么。她却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将这个机会，拱手送给了那个不断在她身边献殷勤、明显别有用心的男人！甚至还用那种虚伪的“体贴”来粉饰她的行为！
一股混杂着极致震惊、被出卖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心寒，如同汹涌的暗流，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的拳头在身侧无意识地骤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痛楚。
他想质问，想怒吼，想抓住她的肩膀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可当他看到宋雨晴脸上那副浑不在意、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我做得对”的理所当然的表情时，所有冲到嘴边的话，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跟一个心已经不在你身上、甚至乐于见你跌落谷底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看着她，眼神里的震惊和痛楚一点点褪去，最后沉淀为一种死水般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沉寂。那沉寂之下，是冻彻心扉的寒意和彻底的绝望。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
只是深深地、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一般，看了她最后一眼。
然后，他默默地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却带着一种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僵硬，一步一步，走向卧室。
那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像是在死死攥住最后一点即将消散的温度，又像是在凝聚着某种无声的、决绝的力量。
宋雨晴看着他沉默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心里那点因为“帮助”了赵东阳而产生的快意，稍稍被秦砚那过于平静的反应冲淡了一丝，但很快又被不满取代。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副死气沉沉、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样子！一点男人的担当和魄力都没有！活该他落魄！
她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电视节目，将那颗未说完的青提扔进嘴里，甜腻的汁水在口中化开，却丝毫无法滋润她日益冰冷麻木的心肠。
卧室里，秦砚站在衣柜前，却没有立刻动手收拾。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映照着他眼底那片荒芜的、再无一丝光亮的冰原。
这一次，不是争吵，不是误会，而是来自最信任之人的，精准而冷酷的背刺。
伤口不见血，却足以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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