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恩威并施”如同一场精准的春雨,既浇灌了李景隆这棵“新苗”,也给朝堂这片土壤划下了明确的界限。轨路监察司与医政巡察使的设立,如同在李景隆庞大的权力体系外围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围墙,既保护其不受无端攻讦,也时刻提醒他权力的边界所在。李景隆对此心领神会,行事愈发低调务实,将精力集中于技术推广与体系构建,对朝堂纷争敬而远之。
这一日,朱元璋突然召李景隆入宫,地点却非谨身殿或御书房,而是僻静的御花园暖阁。阁内仅有朱元璋与太子朱标二人,朱标气色红润,已能如常行走,只是身形仍显清瘦。气氛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
“九江,坐。”朱元璋指着身旁的锦墩,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景隆谢恩后,依言坐下,心中暗自警惕。
朱元璋没有绕圈子,目光如炬,直视李景隆:“标儿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这大明的铁路、新医、乃至海上屏障,皆因你之力,方有今日气象。朕,都记在心里。”
李景隆忙起身:“陛下天恩,臣万死难报!此皆陛下圣明烛照,太子殿下洪福齐天,臣不过略尽绵力……”
朱元璋摆摆手,打断了他:“虚言不必多说。朕今日唤你来,是要与你交代几句实在话。”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朕老了,总有龙御上宾的一天。标儿仁厚,可守成,然开拓进取,非其所长。这大明的未来,这你一手推动的格物新政、海洋宏图,终究需要人来扛着,走下去。”
这话语重如山,李景隆心头剧震,再次跪倒:“陛下!陛下春秋鼎盛,太子殿下亦已康复,大明国运昌隆,必能传承万世!臣……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永固江山!”
朱标也在一旁动容道:“父皇何出此言!儿臣还需父皇时时教诲。”
朱元璋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景隆,又看看身旁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期许,有无奈,更有一丝深藏的托付之意。他缓缓道:“朕知道你的忠心,也知你的能耐。正因如此,有些话,才要提前说与你听。”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园中萧瑟的冬景,背影竟显得有些孤寂:“这格物之学,新医之道,乃至铁路、海船,皆是利器。利器可强国,亦可伤身。朕用你,是看中你能为我大明打造锋刃,开疆拓土。但朕也要你记住,这利器,必须牢牢握在朱家手中,必须用于巩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李景隆:“李景隆,朕要你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当尽心竭力,辅佐太子,乃至太子之后!你所创之基业,所掌之权柄,皆需用于强大明,富百姓,永为朱氏江山之基石,绝不可生出半分僭越之心!你可能做到?”
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李景隆感到呼吸都为之一滞。这是赤裸裸的托孤,更是最严厉的警告!朱元璋在为他身后布局,要将李景隆和他的“工业革命”成果,彻底绑定在朱明王朝的战车上。
刹那间,李景隆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犹豫或虚伪。他深吸一口气,以头触地,声音清晰而坚定,如同金石交击: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臣李景隆对天盟誓:此生此世,必当竭尽忠悃,辅佐太子殿下及朱氏子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所创格物之学、所行新政,皆为强盛大明朝,福泽天下黎民!若有违此誓,生出半分不臣之心,必叫臣天诛地灭,人神共弃,永世不得超生!”
誓言在暖阁中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朱元璋紧紧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灵魂看穿。良久,他脸上的凌厉之色渐渐缓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释然。他上前一步,亲手将李景隆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
“好!朕信你!记住你今日之誓!”他转向朱标,“标儿,你也记住,九江是国之干城,可托付大事。日后,待你……你要善用其才,亦要……保全其功。”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朱标郑重应下,看向李景隆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与复杂的情感。
这一刻,一种超越君臣的、基于现实利益和未来规划的默契,在三人之间悄然达成。
从宫中出来,李景隆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朱元璋的托孤,既是无上的信任,也是沉重的枷锁。他未来的道路,已经与大明王朝,与朱标一系的命运,彻底捆绑在了一起。他不能再有丝毫摇摆,只能沿着这条既定的道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然而,这番“托孤”的密谈,尽管极其隐秘,但皇帝单独、长时间召见李景隆与太子,还是引起了外界,尤其是某些有心人的密切关注和种种猜测。
数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再次将李景隆推到了风口浪尖。
都察院一位素以“清直”闻名的御史,突然上本,参劾轨路司在修建山东段支线时,“强占民田,逼迁祖坟,致使百姓流离,怨声载道”,并言之凿凿,附有“苦主”血泪控诉的状纸。奏章中虽未直接点李景隆之名,但矛头直指其推行的新政“与民争利,有伤陛下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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