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金川门外,一支特殊的队伍正在集结。三百名神机营精锐骑兵,人着新式锁子甲,马配皮质护具,鞍边挂着燧发短铳,马后驮着拆解的行营炮部件。队伍中央是四辆特制马车,车轮包铁,车壁加厚,其中一辆车窗镶着罕见的大块玻璃——这是李景隆的座车。车后还跟着十辆辎重车,满载粮秣、弹药、药品,以及一批格物院最新改良的测量仪器、制图工具。
赵铁柱一身戎装,正仔细清点人数装备。徐光远则与几名书吏最后核对文书:皇帝手谕、兵部勘合、通关文书、大同府及北平都司的调兵令……厚厚一摞,加盖着鲜红的御玺。
“大人,都齐了。”徐光远将文书匣呈上。
李景隆接过,目光扫过城门下肃立的骑兵。这些兵是他从神机营亲自挑选的,一半参加过淮河平乱,一半参与过天津海防演习,忠诚、悍勇、通晓新式战法。此去北疆,凶险未知,他需要这样一支力量。
“出发。”
号角响起,车队缓缓启程。出金川门,沿官道向北。时值暮春,道旁田畴青青,农人正忙着插秧,见这队杀气腾腾的官兵路过,纷纷避让。有老农在田埂上驻足,望着那阳光下反光的玻璃车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这世道,变得太快了。
李景隆坐在车内,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间景象。车内布置简洁,一张可折叠的书案,几个带锁的柜子,壁上挂着北疆地图。他展开地图,目光从南京一路向上,经过扬州、淮安、徐州、济南、德州,最后停在北平。这是大明的北方门户,也是燕王朱棣经营了二十年的根基之地。
“大人,”徐光远坐在对面,低声道,“刚收到的消息,燕王府昨日在北平西郊阅兵,燕山三卫悉数到场,演练骑射、火铳阵。据说……燕王亲自操炮,十发八中。”
“知道了。”李景隆神色不变。朱棣这是在展示肌肉,告诉他:北平,是我的地盘。
“还有,周家那边,周泰已下狱,周平……失踪了。大同知府报,四天前,周平带着十几个心腹出城,说是去口外收账,再没回来。咱们的人去他常去的几处庄子、矿场搜了,那批硝石硫磺……也不见了。”
“预料之中。”李景隆手指敲着地图上的大同,“周平是聪明人,知道周家完了,带着本钱投奔新主子去了。那批军火,应该已经在去北平的路上了。”
“那咱们……”
“不急。”李景隆道,“咱们先去大同,查抄周家产业,收集罪证。然后……去北平,会会燕王。”
车队日夜兼程,沿运河、官道交替北上。沿途州县官员闻讯,纷纷出城迎送,有殷勤巴结的,有惶恐不安的,也有冷淡疏离的。李景隆一概不见,只让赵铁柱收下礼单、补给,继续赶路。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不是巡视地方,是直指北疆。
五月初三,车队抵达徐州。这是南北要冲,漕运枢纽,城墙高大,商旅云集。徐州知府早备好馆驿,但李景隆坚持在城外军营驻扎。当夜,他正在灯下查看徐州段的运河舆图,赵铁柱匆匆进来,神色凝重。
“大人,军营外有人求见,说是……燕王府的人。”
李景隆抬眼:“几个人?”
“三个,为首的自称燕王府长史葛诚。他们是从北平连夜赶来的,带了燕王的亲笔信和……礼物。”
“请进来。”
片刻,一个四十许岁、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进军帐,身后跟着两个魁梧的侍卫。长史葛诚,李景隆知道此人,是朱棣的重要谋臣,心思缜密,能言善辩。
“下官葛诚,拜见镇国公。”葛诚躬身行礼,态度恭谨。
“葛长史请坐。燕王殿下可好?”
“殿下安好,只是忧心边事,夙夜操劳。”葛诚从怀中取出封信,双手呈上,“殿下闻公奉旨北巡,特命下官前来迎候。此乃殿下亲笔,请公过目。”
李景隆拆信。朱棣的字迹刚劲有力,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景隆吾兄:闻兄奉旨北巡,弟心甚慰。北疆苦寒,边患频仍,兄以千金之躯亲临,实乃国朝之幸。弟在北平,翘首以盼,已备薄酒,待兄抵燕,当与兄把臂言欢,共商边备。另,闻兄查办周家逆案,弟亦有所闻。周家为祸边地,罪不容诛,兄为朝廷除害,弟当鼎力相助。特备辽东老参两对,骏马十匹,为兄洗尘。弟棣顿首。”
话说得漂亮,礼也送得重。但字里行间,透着不容置疑的主人姿态——“待兄抵燕”“弟当鼎力相助”,俨然以北疆主人自居。
“殿下美意,李某心领了。”李景隆放下信,“请葛长史回禀殿下,李某此行,一为查案,二为巡视边备。抵燕之后,自当拜会殿下,请教边事。至于礼物……”他顿了顿,“人参李某收下,分赠军中伤患。骏马……神机营战马皆经严格训练,不便更换,还请殿下见谅。”
葛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公体恤将士,殿下必能体谅。只是……殿下还有一言,命下官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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