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房后的这一周,对温舒然而言,时间失去了流淌的实感。它不再是连续不断的线性行进,而是变成了一团团黏稠、冰冷、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泥沼,将她困在其中,日复一日,动弹不得。她像一株被移植到贫瘠盐碱地的植物,在城中村那间终年不见阳光、弥漫着霉味和隔壁劣质油烟味的狭小单间里,迅速地、无声地枯萎下去。
钱,只剩下一点点。她不得不开始计算着花。每天只吃两顿,最便宜的快餐盒饭,或者清水煮挂面拌一点酱油。她不敢生病,不敢有任何计划外的开销。那点微薄的存款,是她与彻底流落街头之间,最后一道脆弱不堪的屏障。
身体上的困顿尚可忍受,精神上的空洞和悔恨,才是日夜啃噬她的毒虫。每当夜深人静,隔壁租户的争吵声、楼下烧烤摊的喧哗声暂歇,无边的寂静和黑暗笼罩下来时,过去的一切便如同潮水般涌来。那套可以俯瞰江景的大平层,那些她曾经随手丢弃、如今却遥不可及的优渥生活,江砚辞曾经看向她时眼底的光,念泽幼时软软的小手和依赖的拥抱……还有她自己一次次的自私、愚蠢、眼盲心瞎。悔恨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她心上缓慢而持续地拉扯,带来绵长尖锐、永无止境的疼痛。
她偶尔会想起那份冰冷的《探视权行使细则》,想起距离下一次可以去中央公园沙池边“看”念泽,还有将近两周的时间。那点微弱的、带着枷锁的期盼,成了她灰暗生活中唯一可以计数的刻度,却也预埋着下一次心碎的可能。
为了不去想,也为了活下去,她开始强迫自己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屋子。她在城中村附近的小广告栏、甚至电线杆上,寻找任何可能的工作机会:餐馆洗碗工,超市理货员,家政钟点工……要求极低,只求能尽快拿到现钱。然而,即便是这些最底层的工作,竞争也异常激烈,往往一个岗位有十几个人在等。她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身体、以及眼中难以掩饰的麻木和空洞,让她在那些精明的店主或工头眼中,显得并不可靠。
这天傍晚,又一次无功而返。她拖着沉重的步子,穿过污水横流、垃圾散落的狭窄巷道,忍受着两侧发廊和小餐馆里传来的嘈杂音乐与油腻气味。胃里空得发慌,隐隐作痛。她在巷口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前停下,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枚硬币,推门走了进去。
便利店里的灯光是惨白色的,明亮却毫无温度。她走到最里面的货架,拿起一袋最便宜的吐司面包,又拿了一瓶廉价的矿泉水,走到收银台。收银员是个打着哈欠的年轻女孩,机械地扫码、收钱。
就在等待找零的间隙,温舒然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收银台旁边那台悬挂在墙壁上的小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画面切换,出现了一个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宴会厅场景。水晶吊灯璀璨夺目,衣着光鲜的男女宾客举杯交谈,背景音乐优雅舒缓。
她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猛跳了一下。
画面中央,主持人正对着话筒介绍:“今晚,由砚珩集团主办的‘星光与未来’慈善晚宴在洲际酒店隆重举行。本次晚宴旨在为贫困地区儿童艺术教育项目筹集善款,吸引了众多商界精英、文化名流及社会贤达莅临……”
砚珩集团……江砚辞。
温舒然的手指瞬间冰凉,捏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她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
镜头适时地推近,聚焦在宴会厅前方临时搭建的小型舞台上。一个挺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央——江砚辞。
他今晚穿着一套剪裁极其考究的深黑色晚礼服,白衬衫,黑色领结,一丝不苟。聚光灯下,他面容冷峻却从容,眉宇间沉淀着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比平时在商业场合更多了几分矜贵与内敛的锋芒。他正微微侧身,与身旁的人低声交谈,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却不再冰封的弧度。
而站在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接受媒体镜头聚焦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渐变星空曳地长裙的女人。
是苏曼。
温舒然认出了她。虽然只在一些行业报道或偶尔的社会新闻照片中见过零星侧影,但这个女人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沉静、自信、由内而外散发的知性光华——让人过目难忘。此刻,她站在江砚辞身边,深蓝色的礼服如同静谧夜空,上面点缀的细碎亮片宛如星辰,衬得她肌肤胜雪,身姿优雅。长发盘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锁骨,脸上妆容精致得体,笑容温婉而从容,与江砚辞站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与……登对。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江砚辞。他接过,神色平静地开始致辞,声音通过电视扬声器传来,沉稳有力,言简意赅地阐述了此次慈善项目的初衷和砚珩集团的责任担当。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身旁的苏曼,那眼神里没有面对温舒然时的冰冷厌恶,也没有公事公办的疏离,而是一种……平和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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