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志感觉自己被泡进了冰窖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暖和的。
王悦桐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王师长……这……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听起来却像漏气的风箱。
“误会?”王悦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直起身,用那双白手套擦了擦刘承志额头上的冷汗,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一件珍贵瓷器上的灰尘,“刘特派员,你放心。咱们独立第一师,最讲究的就是证据。明天公审,人证物证俱在,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他这话说得义正辞严,可听在刘承志耳朵里,却比魔鬼的低语还要恐怖。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又坚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我反对。”
是李岚。
她从高台的阴影里走出来,那张清丽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温婉,只有一种冰雪般的决绝。
她径直走到王悦桐面前,拦在了他和瘫软的刘承志之间。
“王悦桐,你不能这么做。”李岚直视着他,“他们是叛乱者,是罪犯,但他们首先是俘虏。按照日内瓦公约,他们享有基本的战俘权利!你应该把他们移交军事法庭,由国家来审判!”
王悦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李医生,你刚才说什么公约?”他掏了掏耳朵,一副没听清的样子,“是小鬼子在南京用杀人比赛来遵守的那个公约吗?还是英国佬把咱们远征军兄弟扔在野人山等死时参考的那个公约?”
李岚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那是他们!我们不能变成和他们一样的野蛮人!”
“野蛮人?”王悦桐笑了起来,他指着山谷下面那些还保持着战斗姿态的士兵,指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和炮口,“李医生,你看看他们。他们不是来参加宴会的绅士,他们是战士。战士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只有生存,和死亡。”
“这不是理由!”李岚的声音也拔高了,“私设公堂,滥用私刑,这会毁了这支部队!你会把他们都变成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高台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是两种世界观,最直接,最猛烈的碰撞。
一直沉默的林慧,也下意识地站到了李岚身后。
她虽然是特务,但她所受的教育,也无法接受这种中世纪般的公开处刑。
王悦桐收敛了笑容。
他绕过李岚,走到高台边缘,俯瞰着整个山谷。
“疯子?”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然后,他拿起了那个铁皮喇叭。
“弟兄们!”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你们的李医生说,我要把你们变成疯子。”
山谷里,一片死寂。士兵们都抬起头,看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她说,我不该审判这些想把咱们卖了换官做的叛徒。她说,我应该把他们好吃好喝地供着,然后交给重庆的官老爷们,让他们去决定这些人的死活。”
王悦桐的腔调里,带着一丝玩味。
“你们说,她说的,对不对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山谷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不对!”
带头吼出声的,是王大炮。他赤着上身,胸口的黑毛在灯光下根根倒竖,像一头被激怒的猩猩。
“杀了他们!”
“杀了这帮杂碎!”
“师长!下命令吧!”
士兵们的眼睛,都红了。他们想起了野人山里啃食同伴尸体的日子,想起了那些被鬼子残杀的同胞。现在,有人想把他们推回那个地狱,而另一些人,却在跟他们讲“仁慈”。
这太可笑了。
“听到了吗?李医生。”王悦桐放下喇叭,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脸色煞白的李岚,“这就是民意。我这个人,一向很民主。”
他打了个响指。
“来人,把刘特派员和他的朋友们,都带下去,好生‘看管’。明天公审,可不能让他们迟到了。”
几个士兵如狼似虎地冲上来,架起已经完全失神的刘承志,拖了下去。
“至于马国梁,”王悦桐看了一眼那个倒在血泊里,不知死活的人,“也抬走。请李医生,务必,把他救活。”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需要他,活着,站在明天的审判台上。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野心,是怎么被碾成粉末的。”
第二天,清晨。
神之泪山谷从未如此肃杀。
荣誉角斗场,成了临时的审判台。
独立第一师全体官兵,除了必要的岗哨,近万人,密密麻麻地,将会场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没有携带武器,只是沉默地站着,但那近万道目光汇聚在一起,形成的气场,比任何刀枪都更加骇人。
马国梁和他的十几个心腹,像一串被捆起来的死狗,被扔在角斗场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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