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浑身一激灵,闪电般抽了回来。
这一下动作太大,扯得她虚弱的身体一阵猛咳。
王悦桐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瞬间消失,他坐直了身子,眼神里那点子刚睡醒的迷糊劲儿,迅速被一种熟悉的,欠揍的戏谑所取代。
“醒了?李大医生,你可真能睡。”
他揉了揉眼睛,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我还以为你准备一觉睡到光复南京,直接去参加胜利大阅兵了呢。”
李岚懒得跟他斗嘴,她偏过头,目光落在了床头那碗白粥上,粥还是温的。
而在粥碗旁边,那朵用黄铜弹壳和碎木片做成的,丑得别具一格的小花,在马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酸,又有些发堵。
“这……是什么?”她明知故问,声音细若蚊蚋。
“哦,那个啊。”王悦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闲着没事,拿来练练手。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后现代主义的解构风格?我准备给它起个名,就叫《战争与一坨》。”
李岚:“……”
她就知道,不能对这个男人的嘴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幻想。
那点刚刚升起的,莫名其妙的情愫,瞬间被他这句话给冲得烟消云散。
她撑着床,挣扎着想坐起来。王悦桐倒是眼疾手快,顺手拿过一个枕头,塞到她的背后。
“别乱动,你那是脱力,不是睡饱了。”
他的动作难得的带了点温柔,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要是再倒下,我上哪再去找一个能把死人从鬼门关里拽回来的大夫?我那二十几个弟兄的命,可都记在你账上了。放心,抚恤金少不了你的,回头给你打八折。”
李岚靠在枕头上,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一直在这里?”
“那哪能啊。”王悦桐立刻否认,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我堂堂一师之长,日理万机,哪有空在这儿耗着。就是过来查个房,顺便打个盹。”
他说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行了,你歇着吧。粥喝了,人也醒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他戴上那顶歪歪扭扭的军帽,转身就往帐篷外走,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咧嘴一笑。
“对了,李医生,那花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反正弹壳有的是,改天我给你焊个飞机大炮。”
说完,不给李岚任何回应的机会,他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李岚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朵丑陋的弹壳花,嘴角悄悄向上弯了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朵小花,握在了手心。
……
一掀开医疗帐篷的帘子,王悦桐脸上的骚包笑容立刻收敛,眼神冷得像换了个人。
清晨的阳光刺破山谷的薄雾,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
但整个神之泪山谷,依旧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
瘟疫过去了,但死亡的恐惧,还像黏腻的蛛网,缠在每个士兵的心头。
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王悦桐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对着跟在身后的陈猛,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去,把后勤处那一百多头猪,全给老子宰了!”
陈猛愣住了。“师……师长?全宰了?那可是咱们攒了小半年的家底啊!后面的日子……”
“后面?”王悦桐转过头,眼神锐利如刀,“打不赢眼前这一仗,就没有后面!这一仗打赢了,咱们去日本人的师团指挥部里吃和牛!”
他一挥手,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告诉弟兄们,今天!咱们开席!全师上下,从我王悦桐到伙房烧火的,有一个算一个,今天晚上,红烧肉管够!”
这道命令,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瞬间在整个山谷里炸开了锅。
当第一头肥猪被拖出来,发出了凄厉的嚎叫时,无数扇门窗后面,探出了一双双麻木的,充满疑虑的眼睛。
当第二头,第三头……几十头猪排着队被拉到荣誉角斗场的空地上时,士兵们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走出营房,聚集在远处,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堪称败家的一幕。
王大炮拎着他那把还在滴血的杀猪刀,光着膀子,站在猪山前面,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都他娘的杵那儿干嘛?没见过师座请全师吃席啊!”
他扯着嗓子吼道,“还愣着干嘛?烧水的烧水,架锅的架锅!谁他娘的今天晚上不多吃三碗,就是看不起我王大炮!”
“吼!”
压抑了十几天的死气,被这句粗野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吼声,彻底点燃了。
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一拥而上。
整个神之泪山谷,瞬间从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场,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巨大厨房。
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柴火的烟气,飘散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那是一种最原始,最霸道,最能唤醒生命本能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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