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虽散,余波未平。
翌日清晨,请安的时辰还未到,慈宁宫的大太监却已亲自到了长春宫门口,脸上堆满了比往日更殷勤三分的笑容。
声音都透着格外的热络:“婉妃娘娘万福,太后娘娘昨儿个回宫后,对娘娘献上的那曲清音仍是赞不绝口,说是连夜里都睡得格外安稳。
今早起来精神头足,特意吩咐奴才来请娘娘过去说话呢。”
这无疑是极高的荣宠。
太后平日里喜静,除了日常定省,鲜少会特意召某位嫔妃前去陪伴说话。
陈月仪闻言,面上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恰当神色,忙柔声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
能得太后娘娘喜欢,是臣妾的福气。还请公公稍候,容臣妾更衣便去。”
她并未刻意拖延,只换了一身更为素雅却不失身份的常服,发髻间依旧簪着那套珍珠头面,以示对太后赏赐的尊重,便在云岫的陪同下,随着那太监往慈宁宫去。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无不屏息静气,退至道旁深深行礼,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踏入慈宁宫正殿,檀香的宁静气息扑面而来。
太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端坐正位,而是斜倚在窗边的暖榻上,神色确实比往日更显松快慈和。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陈月仪敛衽行礼,姿态优美,声音柔婉。
“快起来,到哀家这儿来坐。”
太后笑着招手,示意她坐到榻前的绣墩上,“哀家昨日听了你的曲子,心里头那股郁气仿佛都散了不少,夜里竟是一觉到天亮,真是难得。”
高位者的健康和精神,永远是她们最关心的事。投其所好,方能直击要害。
陈月仪依言坐下,微微仰头看着太后,眼神清澈而充满关切:“若能稍稍宽慰娘娘心神,便是那曲子最大的造化了。
臣妾听闻睡眠安泰最是养生,娘娘凤体能安,实乃六宫之福,天下之福。”
她的话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说到太后的心坎里,将个人的技艺巧妙转化为对太后乃至天下的祝福,听得太后眉开眼笑。
“瞧你这张小嘴,真是会说话。”
太后越看她越觉得喜欢,这孩子不仅模样好、性子柔顺,难得的是心思纯净,懂得感恩。
“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的伶人乐师不知凡几,技巧精湛者有之,但如你这般,能将一份诚心孝意融入琴音之中的,却是少见。这才是最难得的。”
太后的话,几乎是给陈月仪的“纯孝”定了性。
这时,宫人奉上茶点。
太后亲自将一碟精巧的荷花酥推到陈月仪面前:“这是小厨房新做的,哀家尝着不错,你也尝尝。”
“谢太后娘娘。”
陈月仪双手接过,小口品尝,动作优雅,随即露出真心实意的赞叹,“清甜不腻,还有淡淡的荷香,真是美味。”
她的反应真诚自然,毫不做作,让太后觉得自己的心意被很好地接纳了,心中更是愉悦。
闲话了几句家常,太后似想起什么,吩咐身旁的嬷嬷:“去把哀家收着的那串迦南香木念珠取来。”
嬷嬷应声而去,很快捧来一个紫檀木盒。
太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油润乌黑的迦南香木念珠,颗颗圆润,散发着沉静古朴的香气。
一望便知是时常被主人握在手中摩挲祈福的旧物,而非库房里簇新的赏赐。
“这串念珠跟了哀家十几年了。”
太后拿起念珠,眼中有一丝怀念,“如今哀家瞧着,你是个有佛缘、心思静的孩子,这念珠赠与你,望你日后能永葆这份诚心静气,时常为陛下、为天下祈福。”
这份赏赐,意义远非寻常金银珠宝可比。
这几乎是一种认可,一种带着期许的传承意味。
陈月仪立刻起身,郑重下拜,双手接过那串仿佛还带着太后体温的念珠,声音微微哽咽,充满了感动与惶恐:“太后娘娘……此物太过珍贵,臣妾……臣妾何德何能……”
“哀家说你能,你便能。”
太后亲自扶起她,将念珠放入她手中,“好生收着吧。”
“臣妾……谢太后娘娘厚恩!
定当日日佩戴,谨记娘娘教诲,诚心祈福,不敢有忘!”
陈月仪将念珠紧紧握在手中,眼眶微红,那情态,任谁看了都觉她是感动至深。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太后的信任和偏爱,是比帝王一时的宠爱更稳固的护身符。
又在慈宁宫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是太后问些家中琐事或读什么书,陈月仪一一柔声回答,既不卖弄才学,也不显得无知,分寸拿捏得极好。
直到太后面露些许疲色,她才适时地告退出来。
走出慈宁宫,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手中的迦南香念珠散发着沉稳的香气。
云岫在一旁,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与欣喜:“娘娘,太后娘娘这可真是……”
陈月仪微微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脸上那感动的红晕渐渐褪去,只剩下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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