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边,永和宫里虽然也放了冰盆,但总让人觉得有些闷闷的。
和外头的炎热不同,这里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安静,像个精心布置的书房。
德妃身着淡青色绣银丝宫装,衣料是上好的苏缎,在夏日里显得清爽宜人。
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耳垂上缀着小小的珍珠耳坠,整个人看起来素净却不失身份。
她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拿着绣绷,心思却明显不在那朵牡丹花上。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书案后那个小小的身影——皇长子泽晖。
泽晖正埋头在书本里,小脸绷得紧紧的,握着笔的手指因为太用力都有些发白。
天热,他额头鼻尖都冒了汗,却不敢停下来擦,只能趁翻书的时候快速用袖子抹一下。旁边的宫女小心地替他打扇,生怕打扰到他。
“那句‘学而不思则罔’怎么解释?”德妃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严肃,在安静的殿里格外清晰。
泽晖吓了一跳,赶紧抬起头,有些紧张地回答:“回母妃,孔子说,只学习不思考,就会迷惑而学不到真知……”
“还有呢?”
德妃放下绣绷,整理了一下衣袖,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思而不学则殆’又怎么讲?陛下常说的知行合一,和这句话有没有相通的地方?”
一连串的问题让泽晖更紧张了,他努力回想着太傅讲过的内容:“只思考不学习就会……就会懈怠而无所得……要边学边想,才能扎实……就像父皇处理政事,既懂道理又会实践……”
德妃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头,发间的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还算过得去,但说得不够流利。
你父皇日理万机还坚持读书,你是皇长子,更要刻苦用功,才能不辜负期望。继续吧。”
“是,母妃。”泽晖松了口气,赶紧低下头继续看书。
德妃重新拿起绣绷,却一针也没绣。
她的目光又落在儿子身上,眼神复杂——有关心,有严厉,有一点心疼,但更多的是深切的期望。
苏贵妃、李贤妃倒台了,婉贵妃却异军突起,圣宠正浓,过几个月就要生产。
要是生下皇子……德妃不敢多想。
陛下对长春宫那位的偏爱,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孩子一旦出生,会得到多少宠爱?
她的泽晖虽然是皇长子,占着“长”字,但自己不如贵妃得宠,家世也不如陈家显赫。
如果再不刻苦读书、没有过人的才德,将来凭什么去争取?凭什么守住该得的一切?
她的晖儿一定要比所有人都优秀!要比婉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更得陛下看重!陛下是明君,重视江山社稷,只要晖儿展现出足够的才能,陛下一定会看到的!
就在这时,心腹宫女茗烟轻步走进,脸上带着一丝压不住的喜色,凑到德妃耳边低声道:“娘娘,前头传来消息,说老爷今日在朝堂上又上了奏本,直指陈相门生贪墨之事,言辞犀利,陛下虽未当场发作,但退朝后脸色很是不豫。”
德妃闻言,捻着丝线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她的父亲,左都御史宋石泉,是朝中有名的清流,向来与权势煊赫的陈相不和,每每上奏弹劾,都能在朝中掀起波澜。
如今看来,父亲这次又是抓住了切实的把柄,而且时机正好——就在婉贵妃产期渐近、圣眷最浓之时。
好!父亲做得太好了!陛下对陈家权势的忌惮,怕是又深了一层。
陈月仪啊陈月仪,你纵有万千宠爱,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陛下是明君,岂会真正容忍外戚坐大?
你父亲在前朝越是张扬,陛下心中那根刺就扎得越深,连带着对你,又能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爱重?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这股念头让她心头一阵畅快,仿佛连日来的憋闷都散去了不少。
她甚至能想象到长春宫那位此刻或许正因此事而惴惴不安、圣宠摇动的模样。
这让她督促儿子的心更加坚定,也更加迫切。
她不能让泽晖落后。别的孩子还在玩耍时,她的晖儿就要读经读史;
别的母亲还在关心孩子吃饱穿暖时,她必须严格要求,督促他不断进步。
“娘娘,”茗烟轻声进来汇报,“奴婢打听到,陛下今天检查了殿下的功课后很高兴,夸殿下有进步,还赏了一方新砚台。”
德妃眼睛一下子亮了,不自觉地抚了抚衣襟:“陛下真这么说了?还赏了东西?”这无疑是对她这段时间严格督促的最好回报。
“千真万确!听说陛下还摸了摸殿下的头,说‘有点朕小时候的样子’呢!”茗烟也带着笑意说。
德妃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像是久旱逢甘雨。
但很快她又收起笑容,神色更加凝重:“还不够!还差得远!陛下夸赞是好事,但不能因此骄傲。
茗烟,去告诉泽晖的师傅,功课还要加强,特别是策论,要开始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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