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秋阳正好。长春宫内，陈月仪刚用完早膳，正与母亲柳氏说着家常话。
今早这碗燕窝炖得恰到好处，母亲费心了。陈月仪轻拭嘴角，满足地笑道。
越是临近生产，越是不能放松警惕。入口之物，须得母亲亲自看过才能放心。
柳氏慈爱地看着女儿：你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自然要精细些。待会儿娘再去小厨房看看午膳的食材，昨日御膳房送来的那条活鱼正好可以炖汤...
话未说完，陈月仪突然蹙起眉头，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一阵突如其来的紧缩感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月仪？
柳氏立即察觉异样，
可是哪里不适？
陈月仪轻轻按住腹部，呼吸略显急促：方才突然一阵紧缩，比往日都要强烈些...
要生了吗？现在必须保持冷静。
柳氏经验老道，立即起身扶住女儿：莫慌，让娘看看。她轻轻按压陈月仪的腹部，面色渐渐凝重，这阵痛来得急，怕是要发动了。
就在这时，陈月仪感到一股暖流自腿间涌出，脸色顿时发白：母亲，我...我好像破水了...
柳氏当机立断，扬声道：云岫！快请稳婆和医官！娘娘要临盆了！
守在门外的云岫闻声立即应下，脚步声匆匆远去。柳氏扶着女儿缓缓走向早已备好的产房，一边温声安抚：别怕，娘在呢。这是正常的，每个女人都要经历这一遭。
陈月仪心中冷笑。这深宫之中，生育子嗣从来不只是夫妻之事，更是关乎前朝后宫的权势博弈。
产房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正旺，白虎皮铺在产床下，一切井然有序。
柳氏小心扶女儿在产床上躺下，为她拭去额角的细汗。
呼吸放平稳，莫要紧张。
柳氏握住女儿的手，娘生你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开始都会慌，但很快就好了。
话音刚落，两位稳婆和女医官已经疾步进来。
为首的张稳婆经验最是丰富，今年五十有余，已经接生过上百个婴孩。
娘娘放宽心，老奴这就为您检查。
张稳婆声音沉稳，动作利落而不失轻柔。
女医官则立即为陈月仪诊脉，片刻后回禀：脉象平稳，胎位很正，娘娘放心。
陈月仪仔细打量着稳婆和医官的神色，判断她们话中的真实性：胎位正就好，至少减少了最大的风险。
这些人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应该可靠，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时，得到消息的沈彦之匆匆赶来，龙袍都未来得及换下。
见到产房内的情形，他停在门口，神色紧张：仪儿如何了？
柳氏忙上前回话：陛下放心，月仪刚刚发动，一切顺利。产房污秽，陛下还是在外面等候为好。
沈彦之却执意要进来：朕就在这儿陪着她。
陈月仪阵痛稍缓，见状轻声道：陛下，产房确实不宜久留。有母亲和太医们在，臣妾不会有事的。
她心中明白，皇帝此时的坚持不过是为了彰显对皇嗣的重视，做给旁人看的戏码。
她不会因此心动，更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份关怀是出于真心。顺势推拒，反而显得懂事。
正说着，太医院院首张太医也赶到了。
仔细诊脉后，他回禀道：陛下，娘娘胎象平稳，产程刚刚开始，恐怕还要些时辰。
陛下不如在外间等候，以免娘娘还要分心。
沈彦之这才勉强点头：那朕就在外间。有任何情况，立即禀报！
陈月仪心下稍安：陛下在外间也好，既显示重视，又不会过分干扰。接下来，是自己和母亲的战场了。
产房内，阵痛渐渐密集起来。陈月仪咬着唇，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柳氏一直守在床边，不停地为她擦汗，轻声鼓励。
痛的时候就握住娘的手。柳氏将手递到女儿手中，别忍着，叫出来会舒服些。
陈月仪摇头，声音已经有些虚弱：不能叫...省些力气...
她心中清明，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即便是生产之痛也要克制一点，不能失了体面，更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授人以“娇气”、“承受力差”的话柄。况且她还要留着力气，等会真正生的时候，她会让陛下的怜惜和心疼放到最大化。
张稳婆赞赏地点头：娘娘说得是，现在是要省着力气，待会儿才用得上劲。
女医官端来参汤：娘娘喝些参汤提提神，补充体力。
柳氏小心地喂女儿喝下参汤，一边回忆道：娘生你的时候，你外祖母也是这般陪着。那时候条件不如现在，产房里连个暖炉都没有，你父亲急得在门外直转圈...
陈月仪在阵痛间歇勉强微笑：父亲那样严肃的人，也会着急吗？
她不禁想到，若是寻常夫妻，此刻的紧张关怀或许还能有几分真心。
但在这皇宫之中，一切情感都要打上权势的烙印。
而父亲的焦急，有多少是为了女儿，有多少是为了陈家未来的指望？
怎么不会？
柳氏为她理了理汗湿的鬓发，再严肃的人，遇到心爱之人生产，都会变得温柔紧张。陛下方才不也是如此？
陈月仪心中微叹。
母亲终究是将皇宫想象得太美好了。陛下的紧张，与其说是对她这个人的在意，不如说是对皇嗣的重视。
她不会因此迷失自我，更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份关怀是出于真心。保持清醒，才能活下去。
外间，沈彦之坐立不安，每隔一刻就要问一次里面的情况。
王承恩在一旁劝道：陛下放宽心，张太医和稳婆都是最有经验的，必定万无一失。
朕知道...
沈彦之眉头紧锁，只是听着里面的动静，实在放心不下。
突然，产房内传来陈月仪一声压抑的痛呼，沈彦之猛地站起身就要往里冲，却被王承恩急忙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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