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再度有孕的消息,如同春风般吹遍了前朝后宫。
各方贺礼如流水般涌入凤阳宫,沈彦之更是下了严令,务必让皇后静心养胎,一应琐事皆交由的淑妃与内务府处置。
在一片喧嚣与祝贺中,陈月仪以养胎为由,宣召母亲柳氏入宫探望。
这既是母女亲情,亦是她有些紧要的话,需得当面与母亲分说。
这日午后,柳氏便乘着宫里安排的轿辇入了宫。
她五十多岁,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许人,穿着端庄的诰命服,眉宇间带着多年养尊处优蕴养出的气度,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凤阳宫内殿,暖融安静,只余安神香袅袅。
陈月仪并未穿着繁复的宫装,只一身宽松柔软的雪青色梨花祥云纹常服,未施粉黛,乌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简单的梨花玉簪,正倚在临窗的暖榻上。
虽孕初期略显清减,但气色红润,眉眼间洋溢着将为人母的柔和光辉。
见柳氏进来,陈月仪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欲起身相迎:“母亲来了。”
柳氏连忙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我的娘娘,快好好躺着!如今你身子最是金贵,万万不可劳动。”
她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色,见她精神尚好,这才稍稍安心,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握着女儿的手,眼眶微红,“听到你再次有孕的消息,娘这心里真是又高兴又担心……你身子可还爽利?反应重不重?太医怎么说?”
一连串的问题,透着浓浓的关切。
陈月仪反手握住母亲温暖的手,柔声安抚:“母亲放心,女儿一切都好。太医说胎象稳固,只是初期需得静养。胃口是差了些,但尚能忍受。”
母女俩说了好些体己话,从孕期注意事项,到宫中琐事,再到家中情况。殿内气氛温馨和睦。
然而,陈月仪敏锐地察觉到,母亲眉宇间那缕挥之不去的忧色,并非全然因她怀孕之事。她挥了挥手,示意殿内侍立的宫人都退下,只留了最心腹的宫女在门外守着。
殿内只剩下母女二人,气氛微微凝重起来。
陈月仪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着柳氏,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母亲,今日请您入宫,除了叙话,女儿还有一事,心中忧虑,不得不与母亲明言。”
柳氏心中一紧,握着女儿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用力:“娘娘请说,可是宫中……”
“非是宫中。”
陈月仪轻轻摇头,目光清明而冷静,“是父亲,以及……陈氏一族。”
柳氏脸色微变,似乎猜到了女儿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化为一声轻叹。
陈月仪继续道:“女儿如今再度有孕,陛下龙心甚悦,对女儿,对陈家,恩宠更胜往昔。晟儿太子之位稳固,昱儿聪慧可爱,按说,我们陈家已是极尽荣宠,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可正因如此,才更需警惕。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母亲比女儿更懂。
父亲如今在朝中,门生故旧遍布,一言一行,举足轻重。女儿在宫中,虽深处内帷,却也听闻,父亲门下之人,近来行事颇有些……不知收敛。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之言,并非空穴来风。”
柳氏的脸色渐渐发白,她何尝不知?夫君权势日盛,连带着陈氏一族子弟和依附的官员,行事也愈发张扬起来。她身为丞相夫人,听到的、看到的,远比女儿更多。
“娘娘……”柳氏声音有些干涩,“你父亲他……也是一心为了朝廷,为了家族……”
“为了家族?”
陈月仪打断母亲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母亲,您真的认为,如今的陈家,还需要更多的权势来巩固吗?
晟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是未来的国君!我们陈家,已是后族,是未来天子的外家!这份尊荣,足以保家族百年无忧!如今最需要的,不是更进一步,而是如何守住这份尊荣,如何不让陛下……心生忌惮!”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如同重锤敲在柳氏心上。
陈月仪握住母亲微微颤抖的手,语气恳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担忧:“母亲,您想想宋家的下场!想想德妃!陛下是明君,更是帝王!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他今日能因爱重女儿、看重太子而厚待陈家,来日,若觉得陈家权势过大,威胁到皇权,威胁到太子,他会如何?”
柳氏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
宋家覆灭的惨状,犹在眼前。那时宋石泉何等风光,最后不也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陛下……陛下对娘娘情深义重,对太子亦是爱护有加……”柳氏试图寻找安慰。
“帝王之情,岂能全然依靠?”
陈月仪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女儿与陛下是夫妻,亦是君臣。这份情意,需得小心维系,更需要懂得分寸和退让。
父亲如今贪恋权位,门下之人行事张扬,长此以往,必遭祸患!女儿在宫中,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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