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劝阻了皇帝给昱儿封王之后,陈月仪心中总觉还有些话,需要与晟儿说一说。
这日午后,太子沈泽晟照例来凤阳宫请安。
陈月仪没有像往常一样先问他的功课,而是屏退了左右,只留母子二人在内殿。
“晟儿,到母后身边来。”陈月仪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的榻上。
七岁的太子敏锐地察觉到母后今日似有要事,端正地坐好,清澈的目光带着询问:“母后,您有事要吩咐儿臣?”
陈月仪看着儿子日渐沉稳的小脸,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怜惜。
她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语气温柔却郑重:“晟儿,前几日,你父皇想给昱儿封王,母后劝阻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沈泽晟想了想,认真回答:“儿臣知道。太傅说过,礼不可废。大皇兄十五岁才封郡王,昱儿年纪太小,不合礼制。”
“这只是一个对外的说法。”
陈月仪微微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儿子,“母后今天要跟你说的,是更深层的原因,也是你将来必须时刻谨记于心的道理。”
她拉起儿子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因为你是太子,是国之储君。任何可能动摇你地位、影响你威信的事情,母后都必须为你提前防范,哪怕那个人是你的亲弟弟。”
沈泽晟似懂非懂,但眼神更加专注。
陈月仪继续耐心解释:“昱儿是你的亲弟弟,母后和你一样疼爱他。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为他选择一条正确的路。过早地给他过高的尊荣,不是在爱他,而是在害他,也是在为你将来埋下隐患。”
“你想想,若昱儿四岁就封了显赫的亲王,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会怎么做?他们会围拢在他身边,奉承他,讨好他,甚至可能在他耳边说些不该说的话。久而久之,即便昱儿自己无心,也会被架到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到时候,你们兄弟之间,还能像现在这样和睦吗?”
沈泽晟的小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他显然听进去了。
“历朝历代,兄弟相残的悲剧还少吗?”
陈月仪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很多时候,并非他们生来就想争斗,而是身处的地位和身边的人,一步步将他们推到了对立面上。母后绝不能看着你们兄弟走上那条路。”
“儿臣明白了。”沈泽晟郑重地点头,“母后是为了保护儿臣,也是为了保护弟弟。”
“你能明白就好。”
陈月仪欣慰地笑了,“母后希望你记住,作为太子,你将来要掌控的不仅是权力,更是人心,是平衡。对兄弟姐妹,要友爱,但也要有分寸;
要施恩,但绝不能让他们滋生不该有的野心。这其中分寸的拿捏,将是你一生的功课。”
她顿了顿,又道:“你看你父皇对安郡王的安排,便是如此。
给他安稳富贵,但绝不给予实权和过高的期望,这便是保全他们父子之情、兄弟之谊的最好方式。你将来,也要学会这般行事。”
沈泽晟将母后的话细细品味,只觉得比太傅讲的经义更加深刻,更加贴近他未来的生活。他站起身,对着陈月仪深深一揖:“儿臣谢母后教诲,定当铭记于心。”
“好孩子。”
陈月仪将他扶起,眼中满是殷切期望,“你要记住,你和昱儿、昭阳,都是母后的心头肉。母后希望你们兄妹三人,能永远相互扶持,和睦友爱。而这前提,便是你的地位稳如泰山,唯有如此,你才有能力庇护他们一生周全。”
“儿臣定不负母后期望,努力成才,保护好弟弟妹妹。”
小小的太子,此刻肩头仿佛承担起了更重的责任,眼神也变得更加坚毅。
“去吧。”陈月仪柔声道,“去看看你妹妹,她刚才还咿咿呀呀地找你呢。”
看着长子稳重离去的背影,陈月仪轻轻舒了口气。这番谈话,或许对七岁的孩子来说还有些深奥,但她必须尽早在他心中埋下清醒的种子。
晟儿,别怪母后让你过早接触这些。
她望着窗外,心中默念,这深宫,这皇位,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
母后能为你做的,就是在你羽翼未丰之时,为你扫清前路的迷雾,教你辨识潜在的风险。愿你将来,能成为一个既仁爱又清醒,既重情又果决的明君。
此刻,在偏殿里,太子沈泽晟正小心翼翼地逗弄着摇篮里的妹妹昭阳,看着她无邪的笑脸,再想起母后方才的谆谆教诲,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为何母后对待大皇兄、对待弟弟,乃至对待大公主姐姐,态度会如此不同。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为了他能稳稳地走向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为了他们兄妹三人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这份深沉的母爱与谋划,他将用一生去体会和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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