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大皇子为安郡王的旨意颁布后,沈彦之的心情明显轻快了许多。
这日晚膳后,他在凤阳宫内抱着小昭阳逗弄,看着正在一旁认真练大字的昱儿,越看越是喜爱,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仪儿,他转过头,语气轻松地说道,朕想着,既然晖儿已经封郡王,昱儿是不是也该有个王爵了?他是朕的嫡次子,早些封王也无不可。朕看这个封号就不错,寓意尊贵。
正在核对宫务册子的陈月仪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心中却已瞬间百转千回。
他竟想现在就给昱儿封王?还是‘宸王’?
陛下对昱儿的疼爱,怕是有些过头了。
昭阳得封,那是锦上添花的荣宠。公主之尊,再高也只是荣耀,碍不着国本,动摇不了晟儿的储位。
自己自然乐得为女儿争取。
可亲王之位,岂是儿戏?
尤其还是‘宸’字这般显赫的封号!昱儿才四岁,若此刻封王,朝中那些心思活络的臣子会如何想?
他们会觉得陛下属意幼子,只怕立刻就会有人动了投机的心思,聚拢到昱儿身边。
如今陛下在,自然无事。可以后呢?
待陛下……届时,晟儿该如何自处?
难道要让他们兄弟二人,也走上历朝历代夺嫡相残的老路吗?绝不可以!
心念电转间,她已有了决断。
她放下笔,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昱儿才四岁,现在封王,恐怕不合礼制。
沈彦之不以为意,逗弄着怀里的昭阳:他也是朕的嫡子,早些封王有何不可?你看昭阳,不也一出生就有了封号?
正是因他是嫡子,才更不能操之过急!
陈月仪心中暗道,昭阳是公主,封号再尊贵也只是公主。
可昱儿是皇子,是嫡出的皇子!他若早早得了显赫王爵,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
这会无形中在朝臣心中种下一颗比较的种子,他们会拿昱儿的一切去和晟儿比较,这会为将来埋下无穷祸患。
自己绝不能允许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疼爱的小儿子,威胁到晟儿的地位。
陛下,她神色愈发郑重,臣妾明白您疼爱昱儿的心意,正如您疼爱昭阳一般。但正因为疼爱,才更不能娇纵,更不能授人以柄。公主的尊号是荣耀,是陛下父亲的慈爱。可亲王的爵位,关联着朝局,关乎着国本。历朝历代,可有四岁稚童封亲王的先例?
这时昱儿写完了一张大字,兴冲冲地跑过来:父皇母后,你们在说什么呀?
沈彦之把昭阳交给乳母,将小儿子抱到膝上,语气宠溺:父皇在想,给我们昱儿也封个王,好不好?
昱儿眨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封王是什么?是好玩的吗?
陈月仪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小脸,心中微软,但那份警惕丝毫未减。
她柔声解释,既是对儿子,更是对皇帝说:封王是极大的恩典,但也要承担极大的责任。昱儿现在还小,首要的是读书明理,健健康康地长大。这些虚名,等你长大了,有了真才实学,再承受也不迟。
沈彦之却仍有些坚持:早些封王,早些熟悉礼仪规制,有何不可?朕的儿子,难道还担不起吗?
他果然是被父子之情蒙蔽了理智。
陈月仪心中叹息,知道必须把话说得更透彻些。 陛下,她迎上沈彦之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臣妾岂会不知昱儿担得起?只是,大皇子十五岁才封郡王,昱儿若四岁就封亲王,这让朝臣们如何想?让天下人如何看?他们会认为陛下因私情废礼法,更会……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更会让有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妄念,平白将昱儿置于风口浪尖。这难道就是陛下爱惜儿子的方式吗?
她见沈彦之神色微动,知道说中了他的顾虑,继续恳切道:在朝臣和百姓眼中,皇子们都是陛下的骨肉。陛下若执意要破格厚此薄彼,恐非国家之福。陛下可还记得先帝时的教训? 她再次提及先帝朝因宠爱幼子导致的动荡,这是最能触动沈彦之神经的往事。
沈彦之沉默了,他看着怀中懵懂稚嫩的小儿子,又想到聪慧稳重的太子,终于缓缓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是朕心急了,考虑不周。
他摸了摸昱儿的头,好好跟你母后还有太傅读书习字,等长大了,学有所成,父皇再风风光光地给你封王。
昱儿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乖巧地点头:儿臣一定好好读书!
陈月仪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陛下圣明。其实比起早早获得王爵,臣妾更希望昱儿能像他哥哥一样,先修身明理,成长为一个有德有才的君子。将来再受封赏,才能名副其实,令朝野信服。
晚些时候,待孩子们都睡下后,沈彦之握着陈月仪的手,感慨道:今日多亏你提醒朕。有时候,朕看着他们,确实会因私情而忘了分寸。
陈月仪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陛下是慈父,臣妾亦是慈母。我们疼爱孩子的心是一样的。
正因如此,才更要为他们计深远。让昱儿远离权势的诱惑,让他们兄弟永远和睦,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爱护。
沈彦之将她揽得更紧:有你在身边时时提醒,是朕和孩子们最大的福气。
靠在沈彦之温暖的怀抱里,陈月仪的心终于彻底安定下来。
好了,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我的晟儿,你的储君之位,母后会为你牢牢守住,扫清一切潜在的障碍,哪怕这障碍可能来自于你的亲弟弟。
至于昱儿,我的儿,你别怪母后偏心。
做个平安喜乐的富贵王爷,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母后这看似冷酷的拒绝,才是对你最深沉的保护。
月光静谧,陈月仪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东宫的方向,坚定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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