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两个儿子:“承稷,你还记得永平十年江南治水时,皇祖父是如何做的吗?”
沈承烨恭敬答道:“儿臣记得。当时朝中有人提议只需拨款地方即可,皇祖父却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水患关乎万民性命,朕岂能安居宫中’。于是亲赴江南,与民工同吃同住三月有余。”
“正是。”沈泽晟点头,“这便是‘高’——高于寻常君主的担当。”
他又看向沈承睿:“承睿,你记得皇祖父编纂《永平大典》的初衷吗?”
沈承睿沉思片刻:“皇祖父曾说,前朝战乱焚毁了无数典籍,这是整个民族的损失。他要尽己所能,为后世留下文化的火种。即便耗费巨大,即便有人反对,他也坚持要做。”
谥号庙号议定后,正式册封典礼定在腊月二十三,小年前一日。
这一日,太庙庄严肃穆。沈泽晟率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举行隆重的册谥大典。礼官宣读册文:
“维永平五十年,岁次辛亥,腊月二十三,孝子皇帝泽晟,谨率群臣,敢昭告于皇考太上皇帝之神位:皇考绍统中兴,开创永平,文治武功,德被四海。今谨遵古典,上尊谥曰文皇帝,庙号高宗。伏惟圣灵,昭格歆享。”
册文宣读完毕,沈泽晟亲奉册宝,安放于太庙神位前。百官跪拜,钟鼓齐鸣。
典礼结束后,沈泽晟特地带着家人来到凤阳宫——陈月仪已在正殿等候。
“母后,”沈泽晟轻声道,“父皇的谥号庙号已定:大周高宗文皇帝。”
陈月仪站在庭院中那棵老梅树下——这是沈彦之生前最爱的树。她仰头望着枝头初绽的梅花,轻声道:“文皇帝...他确实当得起。”
她转身看向孙子们:“你们的皇祖父一生,最重一个‘文’字。但他说的‘文’,不是风花雪月,不是吟诗作赋。他说,‘文以载道,文以化人’。他希望用文化教化百姓,用知识开启民智。”
八岁的沈司年认真听着,忽然问道:“曾祖母,所以曾祖父才要编《永平大典》,才要兴办那么多书院吗?”
陈月仪慈爱地抚摸重孙的头:“正是。你们的曾祖父相信,只有让百姓读书明理,国家才能真正长治久安。”
九岁的沈司珩也问:“那‘高宗’呢?是什么意思?”
这次是沈泽晟回答:“‘高’是功业崇高,‘宗’是值得效法。你们的曾祖父,是后世君王的楷模。”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中已有了崇敬的光芒。
册谥典礼后,史馆开始正式编纂《高宗文皇帝实录》。沈泽晟特旨,实录编纂需“直书其事,不讳不隐”,要留下一部真实的历史。
史官们查阅了永平朝五十年的所有档案,采访了众多老臣,甚至请陈月仪口述了许多宫中往事。
在编纂到永平二十年的章节时,史官们发现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那年北疆有变,朝中主战主和两派争执不下。沈彦之经过深思,决定派使谈判,同时整军备战。谈判成功,避免了一场大战。事后,他对太子沈泽晟说:“为君者,不可轻启战端,因一战而死者万千;亦不可畏战示弱,因一让而失者国土。这其中分寸,最难把握。”
这段对话被如实记录在实录中,成为后世君王学习的外交智慧。
而在编纂永平三十年的章节时,史官们发现了沈彦之的一份手诏。那年他大病初愈,在手诏中写道:“朕近日病中,常思生死之事。人生有限,功业易朽。唯教化传承,可通古今,可贯生死。望后世子孙,莫忘文教兴国之本。”
这份手诏被单独装裱,悬挂在崇文馆正堂,成为馆训。
永平五十一年元月,新年刚过,陈月仪做了一件事。她将沈彦之生前常用的文房四宝、常读的书籍,以及那方在谥议中提到的、象征“勤学好问”的砚台,捐赠给了新建的“皇家书院”。
书院坐落在京郊西山,是沈泽晟为纪念父亲而建的十所书院之首。捐赠仪式上,陈月仪对学子们说:
“这些物品,陪伴了文皇帝大半生。如今放在这里,不是让你们供奉膜拜,而是希望你们知道,那位开创永平盛世的君王,也是一个会在深夜挑灯读书的普通人。他希望你们读书,不是为功名利禄,而是为明理修身,为治国安邦。”
学子中,一个寒门出身的青年大胆问道:“太皇太后,学生常听人说‘三代以下无盛世’,文皇帝如何能开创永平之治?”
陈月仪沉思片刻,缓缓答道:“因为他知道,盛世不是宫殿的华丽,不是国库的充盈,甚至不是疆域的广阔。盛世是老者有所养,幼者有所教,耕者有其田,学者有其书。是每个人,都能有尊严地生活,有希望地前行。”
这番话后来被刻在书院影壁之上,与沈彦之的“文以载道,文以化人”并立。
又到梅花盛开的季节。
凤阳宫的梅园里,陈月仪独自坐在亭中。手中握着一卷《永平大典》的目录——这是沈彦之生前亲自审订的最后一部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